姚景觉得世界仿佛停止了运转,这一刻,全世界只有这她和他存在着,这是种至高无上的欢喜。她陶醉地闭上双眼,脸色越来越白,直到身体像被条拧干水分的毛巾,变得软趴趴的,整个人都依附在程天身上,所剩无几的血液还在朝着一个方向汩汩地涌着,她终于沉不住气了,气若游丝地问道:“亲爱的,我可以喝你的血了吗?”
“什么?”程天最后深吸一口松开姚景的身体,然后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块黑色的手帕抹了抹嘴,动作很绅士,好像他刚消灭了一份带血的T骨牛排。
姚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虚弱得爬不起来,她仰望着这个刚刚饱食了她鲜血的男人困惑地问道:“我不是该喝你的血吗?”
“就凭你,也配喝我的血?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爱的那个女人才配喝我的血。”程天冷笑一声,轻蔑地瞟了一眼爬在地上的姚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却在害我。你说,这些天来你给我喝的都是些什么?为什么我会头晕,低烧,呕吐!”
姚景瞪大了双眼,不过很快那里面的神采又黯淡下去,她的嘴唇在颤抖,她笑得像在哭:“呵呵,我就知道你骗我。也好,反正现在我就要死了,没有我,你也活不了多久。没错,我带给你的血都是有问题的,是病人的血,至于是什么病我就不用告诉你了,如果我在奈何桥上等到了你,你会知道的。”
“贱货!”程天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姚景的肚子上,“我不会死的,你死一百遍我也不会死的,我注定要成为真正的血族。”
姚景痛得弓起身子,一只手紧紧地按住脖子上的伤口,另一只手按住痛苦的腹部,“死在你手上是我的命,我认了,谁让我那么爱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等到你死的那一天就会知道的。”
程天不理她,径自走到甘露面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等着我,我现在去休息一下,等我精神好些就来找你,乖,别胡思乱想,你姐姐会保佑我们的。”
甘露抱着靠垫缩在墙根,拼命躲避着程天的手,还有他嘴里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程天很快消失在铁门外,不过他没有吹灭蜡烛,地下室里的光线暂时还比较明亮。
姚景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似乎还在抽泣,但她已经没有眼泪了,身体的痛苦远远比不上心灵承受的痛苦,被程天吸完血后一脚踢开的那种感觉简直比死还难受。但她现在连动也不能动,只能任凭体内最后的鲜血缓缓逝去,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她注定难逃一死。
“姚景姐,你用这个先压着脖子,千万别睡着啊,我想办法挣脱手铐就过来帮你。”甘露用尽全身力气扔过去一个靠垫。
靠垫准确地落在姚景手边,不过她却没有拿,反而转过身直面着甘露,强做出一个笑脸:“我的妆花了吗,我现在很丑吧。”
“没有,姚景姐你还是很漂亮的。还是先压着伤口吧。”甘露看了她一眼,这个可怜的女人虽然改变了容貌但她眼中那种病态的痴情依然存在着,她用力拉扯着,试图把手从手铐中挣脱出来。可是,之前破皮的手背已经肿得像个小馒头,反倒更不好用力了,轻轻一碰就痛得钻心。
“不必了,我知道我也该死了,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如果你知道我做过的一切,肯定不会帮我。”姚景的语气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淡然,垂落的眼皮下目光茫茫荒凉无边,找不着焦距。“想知道为什么你姐姐会自杀吗?其实是我,我嫉妒她被程天宠爱,经常在她的水和饭菜里放产生幻觉和导致抑郁的精神类药物。是那些幻觉,还有巨大的精神压力最终把她逼到了绝路,她曾把我当做唯一的朋友,可是我却这样对她,你说,我做的过分吗?”
甘露无语了,她沉默地看着姚景,她说的肯定是真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没必要再隐瞒。
“还有,你知道他们出事的那辆车是谁下手搞的鬼吗?是我,只有我可以拿到保安室的钥匙删除监控录象,是我亲自把他们那辆车的刹车给弄坏了,我就是不想看到他们在我面前恩爱的样子,连心情不好都是同样的表情。我恨透了你姐姐,她就是我的恶梦。”姚景已经快不行了,可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依然咬牙切齿。
甘露心里一惊,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最毒妇人心,这个世界终究是有报应的,她害死了姐姐,同样也死在程天手里,命运已经为她安排了最合适的结局。
“可我失败了,她即便是死了,程天还是深爱着她的,他们的感情经得起生死考验,她真的很幸福。”说到这里,姚景的声音里显出从未有过的沮丧,“我帮程天处理过许多尸体,每次他和你姐姐在外面享用过猎物后,我就是最后收拾残局的人。我一次次把那些年轻女孩的尸体扔进废弃的下水道,他们是凶手我就是帮凶。你说,我是不是该死?”姚景的眼里忽然有种莫名的光彩,那光彩让甘露想起回光返照。也许下一秒这位不可一世的美人就要死在自己面前了,可她不敢打断她的话,她渴望听到更多关于姐姐,关于程天的事。
“你在城郊租的那个破房子闹鬼吧,想知道为什么吗?”姚景忽然笑了笑,不可否认,即便是花了妆,她也是个真正的美人,“那房子以前是我家,我和妈妈唯一的家,我妈年轻的时候很美,但她不够聪明,一个外国男人骗光了她的钱,她为他负债累累还生了个孩子,那个骗子是我的父亲。要债的人很多,他们越来越凶,妈妈被逼得过不下去,在那套房子里自杀了,那年我还很小,房子抵了债,债主不肯收留我,我在水泥管子里住了一个月。我恨透了那些人,后来我又偷配了那房子的钥匙,经常在没人的时候进去搞点破坏。他们就开始传房子闹鬼。那年冬天,程天交给我三具尸体处理,可雪太厚,下水井盖都被冻住了,怎么都打不开。我在城里兜了许久,最后决定把那三具尸体放到老房子里,我有钥匙,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那房子再也没能租出去,我也算消了点气。你在那里睡得还好吗,见到鬼了吗?见到我妈了吗?我妈抽烟很凶的,一定是个咳嗽鬼。”
姚景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越来越轻了,不过她的眼睛里焕发着迷人的光彩,看得出来,她很爱她的妈妈,她的人生也是一出悲剧,她和她母亲的经历让甘露想起一句话:美丽对于缺乏智慧的女性来说是种灾难。
“我傻吗?我和我妈一样傻,我只是太爱他了。”姚景平躺着身子像是自言自语,她的声音已经小得几乎要听不见了,“我给他的都是肝炎病人的血,本来是想着他生病后会离开这座该死的城堡跟我回城里,或者我陪他出国治病。没想到,我是自作聪明。你说,如果我没有给他那些有问题的血,他会爱我吗……他会给我喝他的血吗?告诉……我,他……是…….爱…….我……的……”
最后的一句话,轻飘飘地像片羽毛,在空中飘荡了许久才被甘露听到。
“告诉我,他是爱我的。”
这是姚景留在人间最后的一句话,作为遗言,未免有些自欺欺人。
她这一生只留下身下一大片腥浓的血色,让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