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婵九恨不得找了八辈子蟒骨环,没想到它近在眼前!
婵九顿时傻眼,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紫砂把寒山从鼎里揪出来摔在一边,把美人蟒骨环扔了进去。
冲天的冷焰,光华四射,和婵九狂飙的泪水倒是绝配。
最后冷火熄灭,相生阴阳镜和蟒骨环正式分家。环虽然稀罕,可千年蟒蛇不讨紫砂的喜欢,很显然她厌恶爬行类动物,于是她毫不吝惜地将环留在了鼎里,只捡起了阴阳镜。
婵九扑向环,但看样子紫砂也不希望别人热衷于爬行类研究,她一边隔开婵九,一边将环取出,在脚下踏了个粉碎。
如果还有谁能踏碎千年蟒蛇的头骨,那也只有千年的剑仙了。
婵九泪水滂沱地继续扑向那堆残渣。
她的好师父柳七永远是坚强的后盾,对她说:“没关系,坏了可以粘。”
她哭着说:“都碎成八瓣了……”
“没事儿,八瓣也可以粘。”柳七满脸自信。
“真的?”玉梨三捂着腮帮子问。他被紫砂一巴掌扇掉了一颗门牙,说话漏风,好在只要他想长,片刻之内就能长出来。
“也许。”柳七依然自信。
玉梨三转头吩咐婵九:“姑娘,去挖个坑把环埋了吧,大不了再立个碑。”
婵九嚎啕大哭。
紫砂在一旁冷冷道:“死到临头,你们竟然还有心情说笑。”
柳七赶紧接上她的话茬:“七宝均已在你手,你的愿望已经达成,莫非还不肯放过我们?”
紫砂凝视他片刻,突然指着地上的寒山说:“你去把他弄醒。”
她说话有一种奇异的压迫力,让人不得不遵循。
柳七不费劲地就推醒了寒山。破阵巨鼎中的拉扯剥离之力把他暂时击晕了,但他毕竟几百年功力在这儿,就算柳七不推他,他马上也是要醒的。
寒山醒来后反倒平静许多,他把婵九拉到身边,不发一言,以冷淡的眼光望着紫砂。
紫砂再也不理会其他人,笑着问他:“寒山师兄,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寒山缓慢点头:“你是玉清真人的弟子,我的小师妹紫砂。”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嗤”了一声,包括刚刚从某个天涯海角找回来的广清子和哑巴。
广清子抢着说:“寒山啊大侄子!是你说她长得像你师妹,所以才管她叫紫砂,可这不等于她就是你师妹啊!她有千八百种变化,万一她变成小女狐狸精,那你岂不是还得说她是婵九?你是不是在鼎里转了一圈,傻了?”
寒山摇头,问广清子:“师叔,在昆仑山上你见过紫砂没有?”
“紫砂?”广清子哈哈一笑,“别说是紫砂那样的小弟子,我连你的二师弟都没见过几面,我和哑巴足有多少年没踏足过玉虚峰了!”
寒山说:“所以你并不认识紫砂,所以你也不知道——她就是紫砂!”
婵九本来想再凑热闹“嗤”一声,然而发现别人都没动,他们的脸色已经变了。
紫砂像个少女一般咯咯笑起来,说:“大师兄我太喜欢你了!昆仑派以及蓬莱派所有的人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你能把我记得这么牢,真是让我好感动!”
寒山没给她面子:“我并不记得你,我只是记得红菱。”
“红菱?”紫砂虽然在笑,但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你说那个无知无能又莽撞的傻丫头?”
“对,就是那个无知无能又莽撞的红菱。”寒山说,“我与师弟师妹们的关系并非亲密无间,相反他们都有些怕我,算起来只有红菱和青芝与我亲近。我记得红菱曾有一阵老是挤眉弄眼作怪样,我没太注意,青芝却嘲笑她东施效颦,说她画虎不成反类犬。红菱辩解说小师妹笑起来喜欢皱鼻子,和别人不一样,真可爱……”
所有人顿时都把视线转向紫砂,她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微微地皱着鼻子。
“骗人吧……”玉梨三喃喃,“你既是蓬莱派的掌门人,又是昆仑派的小师妹?”
婵九立刻帮腔:“皱鼻子只是个习惯,天底下人这么多,总有几个修仙的女的长得一样的同样喜欢皱鼻子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似乎就把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广清子怪叫:“紫砂!我听说你才入昆仑派八十年,你哪里修来的这一身神功?没人戳穿你吗?!”
哑巴也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寒山苦笑:“师叔,她连师尊都能骗过,门派内众人大概也不在话下。”
广清子说:“不是啊,别的都能装,修为这个东西怎么装啊?寒山,玉清子后几十年是不是瞎啦?”
寒山说:“眼盲倒没有,只是他经常闭关,而且持续时间越来越长。紫砂入门这八十年中,他约有七十年在闭关,我也只是零碎见过他老人家几面。”
“那就是心盲了!”广清子骂骂咧咧,对哑巴说,“连掌门都那个样子,昆仑派现在不灭,早晚也要灭的!你看……”
突然,许久不说话的柳七示意安静,他一字一顿地问:“那么紫砂,玉清真人是死在你手里的对不对?”
此话一出,寒山、广清子和哑巴眼中杀意顿生,他们猛然转头,不约而同地微躬着背,下一步就是召唤剑光了。
柳七颔首,捏着下巴说:“我总算想通了,为什么在铜钟里遇见玉清真人的精魂时,无论怎么追问,他始终不肯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杀了他,因为他说不出口,因为凶手就是他的徒弟!弑师灭祖,大逆不道,人皆可诛,但只要不说出去,就不会损害门派的名声,也不会有人替他报仇从而白白丢了性命。昆仑派没有了他,照样能够延续下去;但如果弟子们一个个都死于非命,那门派也名存实亡了!”
广清子顿足喊:“师兄师兄,你怎么想得如此简单!连我这种疯子都知道不会有这么便宜!”
柳七说:“不能怪玉清真人,精魂和常人不一样,他就好比只剩了小半个脑袋,都是靠本能在思考。多亏他功力绝高,换了一般修仙人士的话,连精魂都不会留下来。紫砂,你觉得呢?”
“我觉得?”紫砂笑了笑,“我觉得你说对了一半——我没有亲手杀玉清真人,我只是害死了他。”
柳七还没来得及接话,突然眼前剑光缭乱,显然那三个人被怒火冲昏了头,已经忍不住对紫砂出手了。
他连忙喊:“等一下!”
当然没人听他的,昆仑派的内讧瞬间上升到了最高阶段,从高台打到天上,从天上打到海上,从海上打到地下,看上去依旧小师妹占了上风。
“别打啦!”婵九拢着嘴对远处的四个人喊,“再打蓬莱岛要被夷平啦!寒山!广清子师叔!哑巴师兄!”
她没能唤回任何一个人的理智,反而酿成了大错。
因为哑巴和广清子毕竟心智不太正常,表现在注意力不集中,极度好管闲事。没人打扰还好,一旦有人在边上说话,他们百分之百要分心,就算在战斗最关键的时刻也一样。
听到婵九喊了自己的名字,两人都下意识地回答,广清子吼一声便行了,可哑巴不会说话,他于是转头看。
紫砂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哑巴是三人中实力最弱的那个,紫砂最初想干掉的也是他。
哑巴中剑之后从空中摔下,他数百年修为本来不至于挨了一剑就死,但紫砂的剑光实在太骇人了。哑巴的胸口出现了一个海碗大的圆洞,甚至可以轻轻松松塞下一个人头。
哑巴血花四溅地坠入了大海。
婵九知道自己闯祸了,她飞快地跳下高台,朝着海边跑去。柳七从后面追上,拉她御空,直奔哑巴坠海的方向。
玉梨三却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而是仰头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广清子发出了困兽一般的怒吼,寒山紧紧咬着牙关,每次过招都刻意挡在师叔身前,因为他知道广清子的本事不过寥寥,若紫砂采取的是从弱到强各个击破的顺序,那下一个目标多半是广清子。
婵九和柳七在海面上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哑巴的身影。两人都不会水,但婵九带了避水珠,正当她准备跳海找时,一条大鱼将哑巴顶了出来。
“垂云!”婵九喊,“我以为你死了!”
垂云化为鹏鸟,扑扇着强劲翅膀把哑巴带到岸边。
他摇头:“刚才掌门做法时,我抢先一步逃走了,所以没死。”
但哑巴却干脆地死了。
这个叫墨山的人有着不错的仙缘,却疯了大半辈子,没有奋力修行,没有建功立业,没有开枝散叶桃李满天下,人生的主要作用是陪着广清子玩(当然广清子也陪他玩)。好在他宽容豁达,天真无邪,毫无忧愁,几乎每一天都开开心心,连死亡都似乎并不痛苦,遗容上明显带着笑意。
婵九很难过:“哑巴师兄是想对我笑来着,我不该喊他的。”
柳七拍拍她的头,他暂时还没想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便说:“我们得去帮寒山,他绝对打不过紫砂。”
然而垂云悲哀道:“你们去了也没有用,只是送死而已。”
婵九抹了把眼泪,说:“那也得去啊。”
三人将哑巴的尸体留在海边,纵身又上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