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胡子说:“亏你还对他那么客气,师伯长,师伯短的,他算哪门子师伯?”
“呸!******!”青胡子骂,“你小子不是也客气得很?”
两人开始商量怎么处置寒山,红胡子问:“师哥,真找地方把他关起来?”
青胡子说:“那是作死呢,他认得我俩。这毒丹砂顶多能制住他十二个时辰,等他醒过来,又想法子解开了缚仙网,一看是我们守着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我们兄弟俩还不是只有挨刀的份!”
“不是说剑仙解不开缚仙网吗?”红胡子问。
“那是剑魔嘴里说出来的话,你也信啊?”
“不信。”红胡子摇头。
青胡子说:“不信就赶紧走啊!这次我们奉了师父的命才来淌这趟混水,师父说过,差不多就行啦,可千万不能淌深了。剑仙、剑魔都不是好东西,我们好不容易才修炼成人,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
“可是,那宝贝缚仙网怎么办?就丢了?”
“不丢?”青胡子没好气地说,“就靠着缚仙网才能克制住他,网一撤走,他万一跳起来把我们砍了怎么办?”
两人一面说,一面丢下寒山径自走了。走出十多步,青胡子突然说:“等等,我要卖个面子。”
“面子?”红胡子问。
两人便往河边跑,矮身趴在河岸上,青胡子狼妖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绵长的啸叫。
叫声刚落,借着星光,就看见极远处婵九猛地冒了头,然后飞快地往这边跑。
青胡子对红胡子打了个手势,两人爬起来,沿着河岸悄悄退去,隐入了黑夜。
两个狼妖刚刚退走,婵九已经冲到了河边,速度之快倒也对得起“妖”这个名号。
她的棉袄棉裤全都盖在了新媳妇身上,鞋子也给她穿了,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衫,虽然冷,但行动方便。
“寒山!”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寒山,脸色顿时惨白,慌忙扑过来。
对待不省人事的人,婵九向来只有一种手法,那就是抽耳刮子。
寒山被她打得不轻,可惜还是毒丹砂厉害些,人醒虽然醒了,但却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
见抽打没有用,婵九只好停手,这才注意到寒山身上的缚仙网。
“这是什么玩意儿?”她赶紧伸手去解。
缚仙网说神也神,说不神也不神,由于是千年妖蛛织出来的,因此对妖毫无用处,只能对付剑仙。
婵九没费多大工夫就解开了缚仙网,点着寒山的额头骂道:“你不是本事大得很嘛?抢我的内丹时倒厉害得要命,现在怎么被这么一张小破渔网缠住了?”
提到内丹,她扑在寒山身上摸了起来:“内丹呢?我的内丹没丢吧?”
要知道她的内丹也就蚌壳里还没长成的小珍珠那么大,一时哪里摸得到,寒山终于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眼皮上,睁开了。
“……腰……”他说。
“什么?”婵九凑上前。
“在我……腰带……中,”寒山说,“……不要……扯……衣……衣服……”
“哦,没丢就好。”她给寒山整理衣服,把他刚才被自己拽得大大敞开的领口掩好。
内丹其实被誓约固定在寒山身上,即使婵九找到了,誓约完成之前也无法拿回来。
“你是不是中毒了?”婵九问,“中的是什么毒啊?”
寒山却再也没有力气回答了,闭上眼睛,又晕了过去。
“哎,别晕呀!”婵九拍着他的脸,见他毫无反应,只好席地坐在他身边。
“唉……叫你不要拿我内丹。现在好了,你中毒了,跟死人一样,我么跟凡人一样,寒冬腊月,半夜三更,荒郊野外,让我带你到哪儿解毒去?”她冻得连打几个喷嚏,托着腮,发愁地喃喃自语。
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树林子里安全些,于是俯下身子,吃力地背起寒山,慢慢朝树林方向挪。
走了几步,她看见地上的缚仙网,心想能困住寒山的东西应该不会太差,以后说不定自己用得着,于是弯腰把缚仙网收起来,揣在怀里。
这树林大约有二三十亩地大小,婵九不敢像刚才那样呆在林边,而是背着寒山往深处走去。
林子没有路,地上是厚厚的雪,雪下是绵软的腐叶烂泥,婵九走的摇摇晃晃,磕磕绊绊,时不时还得摔一跤。她一摔跤,寒山也跟着扑倒在地上,她只好再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拽起来。人失去意识后比清醒时要重,剑仙也一样。
婵九走走歇歇,整整走了一个多时辰。
夜已经很深了,树林子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喘气声,除此之外,静谧得可怕。
“那两个狼妖要是再回来,我们该怎么办?”她抹去脸上的汗珠和脏土,朝四周张望。
这时,她发现刚才那条河也是经过树林的,而且比起树林外来河道更宽,河床中央堆满了大大小小,棱角圆润的石头,小的不过是鹅卵石,大的却有两人多高。
她放下寒山,跑过去查看。
河水已经冻住了,冰上可以走人,这条河平时大约也流量很小,因为只有河道中央一小块地方有冰,大部分的石头都袒露在河床上。
婵九看到右手边的一块巨石靠下方有个凹坑,那是个不小的长圆形坑,足足能躺下一个成人,估计是河水流到这儿后,被巨石挡住,形成漩涡,然后冲刷了成千上万年。
河道里总比平地上隐蔽,婵九又花了半个时辰,把寒山弄到了哪个石坑里。
她一屁股在寒山身边坐下,累得浑身散架,明明是三九天气,她脑袋上的汗水竟然蒸腾了出来。
可汗一发完,随之而来的就是发冷了。
她难以忍耐严寒,于是爬上河岸去,搜集了一大堆枯枝枯叶,回来在石头上生了一堆火,然后整个人窝进了寒山怀里。寒山虽然晕着,但心口是温热的,让衣衫单薄的婵九觉得很舒服。
寒山但看上去情况不算太糟,鼻息均匀,表情平静。到天亮前,他说了好几次口渴,婵九把冰砸开,喂了几块碎冰到他嘴里。
天亮之后许久,寒山才真正醒过来,只是脑袋依旧有些迷糊,他花了好长时间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又花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被围攻,中毒了,然后被缚仙网罩了起来……
啊!那狐妖呢?婵九呢?不知道她怎么样?
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胸口上压着一个头。
婵九?
婵九不但把头埋在他的领口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赤luo的双足还紧紧卡在他的双腿之间,拿他又当枕头又当铺盖,躲避冬日的严寒。
“婵九……”寒山轻声喊。
“婵九。”他动了动。
“婵九,婵九。”他抬起不怎么使得上力的胳膊,推了推她。
“婵九!”他加大了音量。
婵九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倒头继续睡。
“……”寒山无奈地躺平。
过了一会儿,他在她耳边说:“婵九,你的鸡呢?”
婵九“忽”地坐直了身体,茫然了好大一会儿,才把眼神转向寒山,面色不善地说:“我的鸡呢?”
寒山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昨天的两只鸡呢?你吃了么?”
婵九说:“打成那样,怎么吃啊!只吃了半只鸡腿,其余的都让我给跑丢了。”
寒山问:“你有受伤吗?”
婵九摇头,抱着胳膊说“冷冷冷”,又钻进他怀里。
寒山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脸红了红。可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吃力,心想自己万一拒绝,以婵九的个性不但不会收敛,反而会变本加厉,只好由她抱着。
突然婵九又坐起来:“你中的是什么毒?”
“毒丹砂。”
“有解药吗?”婵九问。
“不管有没有解药,我现在都动不了。”寒山笑道,“所以你现在最好扶我起来,让我行功,试试能不能赶在天黑之前解毒。”
婵九吐了吐舌头:“这么厉害的毒药啊,竟然能让你不能动。如果是用在我身上,我八成得当场死了。”
她吃力地扶寒山坐起,见他无法坐稳,赶紧背靠背地在身后抵着他,补充说:“下回你再遇到下毒的人,记得让他把制毒方法教给我,那我就有治你的法子了,以后你要是欺负我,我就撒你一脸。”
寒山心想我欺负你干什么?你不来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说:“我可能还有好几个时辰不能动弹,你……”
婵九打断说:“知道了,我守着你,哪儿都不去。”
“……”寒山其实是想让她快走,免得中途有敌人杀来,自身难保,也保护不了她。
“要练快练啊,我在这儿呢。”婵九催促。
寒山莫名的有些感动,想起自己在昆仑山上已将近五百年,但真到了患难时刻,某些师弟对自己都未必狐妖有这样的义气。
寒山问:“你冷么?”
“冷得要命!”婵九搓着胳膊说。
寒山说:“把我的衣服脱下来,你披着吧。”
婵九问:“你不冷么?”
寒山说:“我一会儿行起功来,反倒会觉得热。”
婵九倒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剥了他的外袍,裹在自己身上。
“对了,我把捆住你的那个网拿来了。”婵九说。
寒山惊讶道:“缚仙网么?”
“嗯!”婵九把怀里的缚仙网掏出来递给他看,那网子已经团揉成一团,比起其他蜘蛛网来只不过经纬线略粗一点,而且手拉不断,但并没有闪耀着什么神奇的光芒。
“我不能碰,你留着吧。”寒山说,“这东西说起来是针对剑仙,其实对于剑魔也有同样的效果,所以以后可能用得着。”
婵九听他这么说,低头专心解缚仙网。可那网子先前被她揉得太凶,加上蛛丝本身有黏性,想解开还没那么容易,她解了一会儿工夫,就不耐烦地扔到一边。
寒山好半天不说话,一边行功,一边想灰衣剑魔为什么不杀他?那两个妖怪为什么也不杀他?甚至把修剑之人闻之生畏的缚仙网都随意丢弃。
缚仙网原本是锁在玉虚峰藏宝阁里的,昆仑派必定出了什么事,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些焦急。
现在的他可谈不上心止如水了,思绪一乱,鼻息便略显得沉重。
婵九察觉到了,伸出手指戳他的背说:“你运功就运功,不要瞎想,万一走火入魔变成瘫子瘸子,我可再也不来背你了。”
寒山一凛,把心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