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有贼抢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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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陡生剧变

婵九继续絮絮叨叨:“叫你不要拿我内丹吧,害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整整走了大半夜。我内丹在的时候,别说是背你,背十个你都健步如飞,你别小看我的内丹,我的内丹啊……”

如果说寒山五百年来曾看错过什么人的话,那便只有眼前这个狐妖,虽然她三句话不离内丹,虽然她吸食凡人精气,虽然她不改狐妖本性,对一个剑仙竟然也敢上下其手,但她确实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过了两三个时辰,寒山突然呼出一口浊气,重新调息,说:“昆仑山上一定出了什么事。”

婵九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他说话吵醒,便继续抓了缚仙网来解:“嗯,是出事了,而且到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出完了。”

“什么?”寒山瞪大了眼睛。

婵九说:“嘘,冷静些,反正你现在又不能动。这样吧,你一边运功,一边听我讲。”

婵九便开始从昨晚鸡腿被剑光砍掉那一刻说起。

寒山追着灰衣剑魔跑出树林了,她自己则手忙脚乱地抢救两只鸡。她正在考虑是吃掉鸡再去找寒山,还是找到寒山再继续吃鸡时,有个人拦在了他身前。

那人长着一张极为难看的长脸,青色胡子,毛发相当旺盛。

婵九只看了一眼便骂道:“你是哪个山头跑出来的不长眼睛的臭狼?隔了八百里姑娘就能闻到你!你又闯到我的地盘上来了?上回你在我的地盘上吃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看不见我插的旗吗?看不见旗总看得见天保灵障吧?”

对方自然就是青胡子狼妖,他也不生气,拱手说:“师姐又是哪山哪洞的?尊师是哪一个?”

修仙的妖怪之间,长辈用师伯、师叔相称,同辈用师兄弟、师姐妹相称,表示同气连枝。

对方行了礼,又喊了自己一声“师姐”,伸手不打笑脸人啊,婵九只好不情愿地还了一个礼,语气也客气了点儿:“华山思过崖不悔洞,我师父叫柳七。”

“哦,原来是柳七师伯的高徒。”青胡子又问,“师姐怎么称呼?”

“婵九。”

青胡子说:“我叫青六,是哀牢山分水洞的,我师父叫白十一。我的一个师弟也来了,但是不在这边,他叫赤十八。”

妖怪原本都是飞禽走兽,是没有名字的,直到入门修仙才会由师父给取一个。师父通常是随手拟一个字当做小妖的姓,用数字当做名,以示小妖在门派内的排行。

比如师父取名时看到一棵桃树,小妖是他第三个徒弟,那小妖很可能就叫“桃三”;再比如师父想名字时被石头绊了一跤,小妖排行老五,那“石五”这个名字八成就会被安在他头上。

有的师父读书多些,起的名字风雅,叫什么星、月、云、雾、清、荷……

有的师父压根儿不识字,满眼只看到驴屎马尿,他的徒弟能从“狗大”一直叫到“狗十七”。

所以柳七的名字就很好解释了,他入门那天把一根柳枝盘成帽子戴在头上,而且排行第七。

至于婵九,她出生的当晚母亲就死了。柳七把她护在怀里,仰头望见一轮皎洁温柔的明月,明月下面是莽莽的群山,山麓上树木层层叠叠,秋风一过,沙沙作响。

婵九虽然是柳七的第一个徒弟,但是柳七认为一个年轻母狐狸叫“婵大”实在太难听,还是叫“九”委婉些。反正他平生逍遥自在,最怕麻烦,估计也不会再收别的徒弟了,虽然这一个徒弟也简直把他累得早生华发,要死要活。

虽然不怎么高兴,但婵九看在青胡子喊柳七一声“师伯”的份上,还了一声:“听说哀牢山位于南疆,师兄远道而来,辛苦了。”

青胡子狼妖说:“婵九师姐,你我都是妖,我好心劝你,不要和那个剑仙混在一起。”

婵九问:“为什么?”

青胡子说:“因为他快死了,恐怕死了还得连累到你。”

婵九吃吃笑起来:“他也会死?你不知道他的厉害?再说他家里后台硬着呢,你死了他都死不了!”

青胡子也笑,但明显笑得难看了,嗓门也高了起来:“话别说得太满,不如师姐过了明天再看看?”

“明天?”婵九问,“干嘛?”

青胡子一字一顿说:“明天这时候,世上就没有昆仑派了。”

听婵九说到这儿,寒山浑身猛地一震。

察觉到他背部的僵硬,婵九连忙安抚:“你别着急呀,臭狼吓唬人的你也信?”

“你继续……”寒山镇静道。

婵九便继续。

那会儿她问青胡子:“什么叫——世上再没有昆仑派?”

青胡子说:“走着瞧吧,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不信,就出树林去看,看你那宝贝寒山是不是快被人打死了。”

其实那时候寒山完全占着上风,真论剑法,灰衣剑魔在他身上讨不到半点的便宜。

见婵九依旧满脸不信任,青胡子不怀好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后来,就发生了婵九冲出树林,指着灰衣剑魔高喊“杀死他”的一幕。

婵九说完,总结说:“反正你也急不了,好好运功解毒吧。我自己就是妖,妖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只能信半句,昆仑派是剑仙第一大门派,怎么可能一天时间就没有了,就凭他那什么青六、白十一、赤十八?给你师父塞牙缝都不够!”

寒山苦笑:“还称得上什么‘第一大’,剑仙在上次仙魔大战中惨胜,各门派都元气大伤,有些甚至全员战死。昆仑派上下加起来不过三十二人而已,除了师尊和我,未过二百五十年天劫的新弟子倒占了一多半。”

婵九问:“哦?你们剑仙人已经这么少了?”

寒山微点头:“昆仑派三十二人,弟子三十人,掌门一辈还剩两人,一位是我师尊玉清子,另一位是我师叔广清子,我提起过他,他其实只能算是半个人了。峨眉派十九人,弟子十八人,掌门为顽石师太,同辈的还有铜岩师太。但是两位师太在仙魔大战中都受了伤,据说铜岩师太伤得还很重。蓬莱派只剩七个人,将近二百年未通消息了,也不知道他们收了新弟子没有,蓬莱派的掌门明断上人在仙魔大战中战死,现在的掌门是明见上人。”

他一边说,婵九一边掰着指头算:“这么说,这世上的剑仙一共还不到六十个人?”

“还有些人算不得剑仙……”寒山想起了师叔广清子身边的哑巴。

婵九开始觉得他们势单力薄了,这世上妖怪虽然也不多,但各山各洞各海各岛加起来好几万总是有的。可是又转念一想,人多有什么用,一盘散沙,人家一个打你们一百个。

过了一会儿,她见寒山已经入定,于是不再说话。

刺骨的寒风沿着空无遮拦的河道吹来,身上单薄的袍子抵挡不住,婵九连续打了几个冷颤。

见寒山坐得挺稳,她便把膝上依旧乱糟糟的缚仙网放在一旁,跳上岸去,到树林里捡枯枝生火。

树林中阴湿,前两天又下了场大雪,地上的枯枝都不太干,为了多找些干柴,她越走越远。

走到一个空地处,她蹲着在雪下摸到一棵倒在地上的枯树,心想要是有把砍刀多好,把这棵树拖回去,足够生三天的火了。

这时,她听到的熟悉的破空声,那是人剑合一,御剑飞行的声音。

她扭头望向河边:“寒山?”

可那不是寒山,破空声在她头顶上止歇,接着两个人掉了下来,扑通摔在枯叶堆上。

婵九吓得连退好几步,躲在树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情况。

掉下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似乎受了伤,正徒劳地支撑身体想站起来;女的脸色惨白,胸口插着一把剑,血迹殷然,怎么看都像……气绝多时了。

婵九还是挺惧怕剑仙的,偷偷地想溜,那男的却开口问:“你……你……是谁?为……为什么……穿着我大师兄的……衣裳?”

大师兄?婵九耳朵一竖:难道是寒山的师弟?

她从树后探出半个头:“你们是昆仑派的?”

男的顺了顺气,问:“你是……妖?我……我大师兄呢?”

“你胳膊断了。”婵九指着他的断臂,那里血如泉涌,有些触目惊心。

“没……事,”男的又问,“大……师兄呢?他还……活着么?”

“ 在那边,活着呢。”婵九又指着那女的,“她死了。”

“那是……红菱,我师姐,逃出……玉虚峰的时候……她还没有死。”男的吃力地说,“她还未……兵解过,死了……并不碍事,四十……四十九日后便会重入轮回,转世……为人了。”

剑仙修炼,本来在二百五十年时就要兵解一次,投胎转世,换一个身体再重新上山。只有已经经历过兵解天劫,再次死亡后才会元神寂灭,永不入轮回了。

“能否带我……去见大师兄?”

婵九跑去扶住他:“你还是先包扎一下吧,你大师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看你倒快死了。”

婵九把衣服下摆撕了一条,替他包扎止血。

男的说:“多谢……但是没用、用了……我叫青芝。尊驾……怎么……”

“婵九。”婵九干脆回答。

她包好了青芝的断臂,想把他扶起来,青芝却惨叫着喊痛,站也站不住。婵九伸手一摸,只见他的后腰上也插着一把剑,只不过没有穿透。

他身受重伤,还带着一个人从昆仑山逃出来,为的是见寒山一面。现在他距离寒山只有短短几步路,他却进气少出气多,再也无法行动了。

婵九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双手绕过他的身体,握住剑柄,想把剑拔出来。

青芝说:“不用……,我……我也能……转世……,师姐你能不能……将……将……大师兄……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