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见他们是往风雨桥方向去,紧追出来嘱咐:“千万不要硬来,那桥下的三只蛊虫尤其的大,最大的约有一丈!你们见到情形不对就赶紧跑回来,那蛊虫畏惧日光,绝不敢多追你们。”
其实老人说得不太对,护宝食人蛊是厌恶日光,而不是畏惧日光。
畏惧和厌恶是不一样的,比如你畏惧虫子,那看见虫子就会远远跳开,顺便发出惨叫;但如果你是厌恶虫子,看见虫子依然惨叫,但边惨叫却会边跳上去,砰砰几脚把虫子踩烂。
婵九受了老人的误导,初开始吃了一点小亏。
她踏上风雨桥,先是从桥这头咚咚咚跑到桥那头,等了片刻又跑回来。接着跳上桥顶,在桥顶上跑了两遍,见没有异样又跳回桥面,开始站在桥中央跺脚。
“老丈说是在桥底下是不是?”她故意跺得很大声,说话也很大声。等一会儿之后见没用,她就把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想往桥底下看——然后就被咬了。
一只血红色粗大虫子以极快的速度猛地蹿出咬住了她手中的美人蟒骨环,然后将她往下拖拽,她当然不愿意放手让武器被对方夺走,于是就被虫子拉到桥下去了。
寒山飞身过去抓她的衣服,但已经来不及,只听到婵九尖叫一声“哎呦祖师奶奶”,然后就是一阵砰砰啪啪,随后有个东西落了水。
寒山断定落水的是婵九,想也不想就往河中跳去。
跳到一半时,突然发现水中露出一个怪物,粗看还以为是一朵满是皱褶的花,紧接着那朵花便裂开了,露出一层又一层黄色的牙齿,硕大的裂缝形成一个口袋,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狱。
寒山立即御剑,止住下坠,抬头一看,婵九还挂在桥底的木架子上,正用美人蟒骨环环毫无章法地打一只红色巨虫,她的两只脚都被另一只巨虫咬在那裂缝般的嘴里!
寒山迅速跳上桥底木架,放剑将咬住婵九脚的那只红色巨虫斩成两段。
那巨虫倒也顽强,后半截已经落入河中了,前半截还紧紧地攀在婵九身上,巨嘴里黄脓一般的粘液喷射,裹住她的脚踝不放。
“离火诀!”寒山剑光一转,将婵九对面的那只红色巨虫轰成灰烬。
婵九这才腾出手来对付脚上的这半只,她被紧紧咬着,痛得满脸是泪,但无论怎用力掰,那只虫子就是不松口。
寒山想用离火诀又怕烧了婵九,想用九把剑一起绞杀又怕连带着把她的腿也给绞了,只好握剑在手,一剑接一剑飞快地去削那只虫子,终于红色巨虫被削掉了头上的大部分肌肉后,无力为继,牙齿层层松开,也落进了河里。
婵九抓住小腿,大概是疼惨了,好半天都没出声。
寒山将他抱到桥面上,见她全身上下都是巨虫黄色的粘液,中间夹杂着大片鲜红的血迹。粘液混着血液滴落在地上,落地处的青草瞬间枯萎发焦。
婵九脸色苍白如纸,两条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右腿已断,碎骨头茬穿破了皮肉暴露在外。
寒山是极少紧张的,此时却慌了神,剑仙不是药仙,自己受伤倒是能用法力加紧愈合,却没有为他人治疗伤病的本事。婵九没有内丹可轮转,又未练法身,这样的伤对她来说非同小可。
突然,寒山一手搂过婵九,一手按住她的断骨伤口,飞快地找到她的唇,也不管她要不要,便往里面渡真气。
婵九刚才剧痛的时候没说话,被寒山弄得不得不说话了:“停……停……没用的……”
“怎么没用?”寒山在停止的间隙反问了一句,又压下来。
婵九就呆呆地任由他吻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一方面是因为刚才和食人蛊打了架余悸未消,另一方面是因为寒山。
寒山的发梢拂在她脸上——其实是黏在脸上,因为她满脸的泪水和汗水。寒山的额头上有一颗小痣,他的鼻息温热,他的味道就像昆仑之巅积雪千年,但婵九一点都不觉得冷冽,因为他和这个人……未免亲过太多次了。
寻常人这样早成亲了是不是?至少也睡过了。
婵九叹了口气,寒山以为她疼,轻问:“怎么?”
“没事。”婵九摇头,“我有点儿害羞脸红。”
“你不会。”寒山皱眉说,“别打岔。”
剑仙的真气是有用的,婵九的断骨愈合了。
寒山终于从她的唇上移开,问:“还痛么?”
“还痛。”婵九微微一笑,“如果是凡人,被我这样子吸精气早就死了。”
“我不是凡人。”寒山打横抱起她,想找个地方把她身上的毒液和血迹清洗干净。
因为无处可去,只得往回走。老人已经在寨子中心神不宁地等了许久,看到他们赶紧跑出来,颤巍巍问道:“少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寒山说,“老丈,桥上的护宝食人蛊已经被我杀了两只,另一只落在河里了,估摸也死了。”
老人惊惧地说:“杀了好,可是这位姑娘他似乎伤得不轻啊!”
“我也没事。”婵九惨白地笑笑,勉强说,“就是血流多了头晕。”
老人引着他们去寨中的水井处,打水给婵九冲洗腿上的蛊虫粘液。
婵九最疼的劲儿已经过去了,自己能坐在井沿上,寒山一边给她冲,她就一边嘘嘘嘘倒抽气。冲干净一看,雪白的皮肉上除了断腿处外绽通红,其余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齿痕,有的深达寸许,左侧膝盖上的那一口几乎将关节咬穿,还在不住地往外渗血。
“慢慢的就不会疼了。”寒山安慰她。
“我知道,但还是痛。”婵九恼怒说,“臭虫子竟然咬住就不撒口,这仇我得好好报。”
“不用你动手,”寒山在他膝盖上的伤口按了片刻,垂下头继续提水,心想:我会把它们一条一条全都碾碎。
清洗过伤口后,寒山将婵九抱进老人的木屋,把她平放坐在地上。
婵九这时又有心情说笑话了,她指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腿对寒山说:“下回你不用数了,护宝食人蛊有五层牙齿,有人替你数过了。”
寒山微微勾起嘴角:“你若不老实,下回咬的还是你。”
老人坐在一边,半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是满脸的担忧。
婵九问他:“老丈呀,死了两条食人蛊,你不开心么?”
老人为难地说:“我本该是开心的,但护宝食人蛊报复心极强,你们杀了它们两只,伤了一只,最迟今晚,它们就要来寨子中报复了。我在后寨挖了一个避难洞,洞中可以点燃大火堆,食人蛊不愿意靠近火光,所以只要及时添柴,火堆边的人就能暂时逃过一劫,你们随我一起去躲一躲吧?”
“躲?”婵九望向寒山。
寒山果然说:“老丈,你去吧,我们不必躲。”
“护宝食人蛊咬了我,一会儿我要杀到它老家去!”婵九补充。
“你们……”老人疑惧地问,“到底是什么人?”他心里突突直跳,害怕至极,什么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两只护宝食人蛊呢?
寨子中的村民还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拼了多少次命,用火把烧,用柴刀砍,用尖锥刺,用石头砸,可根本伤不了食人蛊的一根毫毛。食人蛊裂口般的巨嘴一张一合,被咬住村民的手或脚瞬间撕裂,血肉模糊,死无全尸。
眼前一对年轻人,俊朗的俊朗,美貌的美貌,但……莫非也是妖物么?这件事是不是妖物的圈套,目的是要赚自己的性命去?
在护宝食人蛊包围三年下还能活着的经验告诉他,世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胆小,胆小才能保命,胆小就是除了自己,不信任任何人。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寒山和婵九一眼,急匆匆地逃出木屋,走了。
婵九对寒山说:“这老头挺没劲哈,胆小如鼠,哆哆嗦嗦的。”
寒山说:“他和我们,尤其是你说过半天话,也不算胆小了。”
婵九不服气:“怎么?我这张脸会比你还吓人?”
寒山笑而不语,心想你妖性未退,光是邪气就很吓唬凡人了。
他跪坐在地上半抱起婵九,还没来得及动作,婵九就开始摇手:“又来?!”
“老丈说过,食人蛊今晚便会报复,你最好在天黑之前能走路。”
“……”婵九撇开脸说,“我都亲烦了。”
寒山把她的脸掰回来:“这不是……不是亲。”
婵九翻个白眼:“平常人如果老这么亲我,我早就把他吃了。”
“怎么吃?”寒山问。
婵九直勾勾地望着他,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摸上他敞开的领口,一边用手指轻轻绕圈,一边黏腻地问:“你说怎么吃?”
“……”寒山干脆地把她打了回去。
婵九又撇过脸:“所以你说活着有什么意思?”
“闭嘴。”寒山说。
他的唇轻轻覆盖住婵九的,舌头温柔地舔过她的贝齿,往她的口中渡了一大口精气,婵九接住,只吸了一点点,然后把大部分还给了他。
寒山松开她柔软的唇,问:“为什么不要?”
婵九说:“怕你被我吸干了。”
“下回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吊起来打。”寒山在她耳垂边轻声说,温热的鼻息轻触在她的脖子上。
婵九搂着他的背软绵绵说:“吴妈,我要和你困觉。”
寒山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