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安魂堂老板看了一眼我，表情有点复杂。
“王小姐？你不跟去吗？”他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刘太太也赶紧追问。我有点不情愿，但是还是答应去。
“这位先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刘太太打破了车里的沉默，看了一下后视镜里的安魂堂老板。听她这么一问，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也是不知道这人名字的。
“司。”他言简意赅。
安魂堂老板走进病房后，我看到那只鬼婴逐渐模糊起来，耳中充满它的尖叫，我后退几步，让自己尽量离探视窗远点，但同时还能看到里边的情况。
他拖了一张椅子坐在刘家荣的面前，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他坐的位置恰好挡住了刘家荣的脸，我没办法看到刘家荣的表情。
最后高先生直起身，往我这儿走过来。
“可以了？”我瞪大了眼睛，卧槽，这么快。
他瞥了我一眼，“你不是能看到吗？”
刘太太走过来，“高先生，需要准备什么吗？”
他转身把注意事项跟刘太太说了一遍，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看他那双狐狸眼就不爽，好想上前戳一下，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走了。”他喊我，我不想看到这混乱的一家子人，就跟着他走了，刘太太走上前拦住他，“司先生不要钱的话，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他摇摇头，“不必了。”
“你拿走了什么代价？”我沉不住气，开口问他。
他朝我弯弯眼睛，“你猜？”
“不猜。”我一口回绝了他，不想讲的话就算了，我脸皮还没有厚到总是缠着别人问人家不想说的事情。
“你把她带进我的店，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我回头给了他一个白眼，“给你介绍生意我没有从中收取中介费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哦呀，跟你说了经常翻白眼的话，总有一日眼睛是会回不来的哦……”
我看他一脸狐狸样我就想揍他，没好气地回嘴，“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不能。”
清明巷一大早就有人开店了，这些店都是做早不做黑的，我和安魂堂老板回来的时候，恰好赶上了开店的时间，我早就跟那些大叔大妈混熟了，此时他们看我跟着一个男人回来都是一脸暧昧的样子，但是他们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认识安魂堂老板的样子，我碰碰他的手臂，他瞥了我一眼，“干嘛？”
“怎么这一巷子的人好像都不认识你的样子？”
“本来就不认识啊.”
怎么会？看起来他已经住在这很久了，再怎么也能混个脸熟吧。
一晚上没睡折腾到现在我居然还是很精神，躺在床上睡不着，脑子里全然是鬼婴消散的场景，隐隐有些不安，我爸打电话给我，问我晚上要不要去他家吃个晚饭，我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可能是自小她就不喜欢我，我对她的感情反倒没有对我爸的感情重要，这些年我一直设想他们不离婚会怎样，答案是依旧装模作样下去，我是见识过他们的演技的，小时候开家长会，明明那么不喜欢我，在老师面前却能装成母女情深的样子，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和谐的三口之家。
越想心越烦，下楼取了一枝香点燃，香烟和香燃烧的气味都能使我安静下来，但是旁边的安魂堂老板忍不住了，捂着鼻子问我能不能在燃香的时候别燃香烟。
我看着他冒出来的熊猫眼咧嘴笑了一下，然后香烟就灭了，我看着灭掉的香烟，有点无语。现在我要重新考虑他是不是人这个问题，我记得白白以前问过我怕不怕鬼怪，我看了一眼白白，说不怕，鬼怪要害我跑也跑不掉，不害我我也不用跑，怕跟不怕都一样。白白嘟嚷着说我脑回路不一样，被我弹了一下脑袋。
想了一下，安魂堂老板是不是人关我什么事，他想害我我早就死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于是我十分坦然地看着他，点燃了手中灭掉的香烟。
黑猫朝我喵了一下，我伸伸手，它跳到我怀里，安魂堂老板弯弯眼睛，“它真喜欢你呢。”
然后黑猫就把我的香烟吃掉了，我的表情崩塌了一半，举着猫问安魂堂老板：“这是披着猫皮的饕餮吗？”
春天不是一个好季节，对于南方人来说，空气闷得要死，什么都是湿哒哒的，心情也闷得要死，我看着阴沉沉的天和一阳台的衣服，有点懵。江明约我下午见面，我坐在茶店等他的时候，看到清明巷扎纸老人牵着自己孙女走过，我耳朵传来一阵叹息声，四处看，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愁眉苦脸的人，可能又听到了不属于阳间的声音吧，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江明坐在我对面。脸色不太好，“王书晓，你没骗我吧？”可能是觉得这种事太过天方夜谭了，他有些不太相信。
我看着和他并排坐着的女鬼，又看了看阴沉的天，有点无奈，“江明，如果你没有怀疑的话，现在你就不会坐在这。”
他靠近一点，压低声音问：“真的有脏东西缠着我？”
“江明，和你谈过恋爱的女人里，哪个是已经不在人世了的？你还记得吗？”我问道。
江明的脸色变得极差，整个人都颓了，直挺的脊背微微弯了下来，“有……”他有些艰难的开口，“古秋月。”
他的话刚说出来，旁边的女鬼立马反应过来，一脸惊喜地看着他，江明喃喃自语，“怎么会是她呢……”
我凑过去，“方便将你们的故事告诉我吗？”
江明没有回答我，喝了杯水，直接将故事娓娓道来。
古秋月是他的初恋，初中的爱情基本会遭到班主任或家长的棒杀，他们两个就是这样分手的，至少表面是这样。但是明的不行就暗着来吧，两人还是经常见面，跟那些地下情侣一样，可是有一天晚上秋月来找他的时候出事了，那个醉酒的司机送走了年轻的秋月……
他说这些往事的时候，秋月就静静地看着他，偶尔看一下我。
再刻骨的感情也会被时间磨平，毕竟年少，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牢靠，转学后的江明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忘却了自己在秋月遗体前发过的誓，兴许就是因为一句无知的承诺，秋月留在了他的身边，毕竟秋月的时间已经没有了，记忆中最深刻的可能就是江明许下过的诺言，但是江明是活着的，经历的越来越多忘记的越来越多，一个深刻的记着，一个早已忘记，所以啊，若果不是有心一生一世一双人，诺言还是不要轻许，不然很有可能变成一生的噩梦。
听到江明这样说秋月也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很失望吧她。
“她在我旁边吗？”江明小心翼翼的问我，见我点点头，他很认真地说对不起，我看了一眼他，“没有其他要说的话了吗？”
他吐了一口气，“还有什么能说的。”错都错了，干脆认错不是比找尽理由接口要好么？我知道他的意思，在一起那么久的时间可不是白白浪费的。
秋月放开了一直挽着江明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之间的联系应该就这么断了，那种情绪很强烈，“他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走出茶店的时候，叹了一口气，不是感叹他们两个的感情纠葛，而是因为秋月缠上我了，她一口咬定我可以帮她完成遗愿，我有些无语，还真是有些事开始了就无法停止。
香火铺她是进不来的，爷爷不知道做了什么阵法，反正上次带司徒年明回去的时候进不去，所以我当即拿着钱包送她回自己的城市，完成遗愿之后找个人引她去该去的地方。
一路上她都是没声没息的，敲开她家的门时，秋月有些紧张，我瞥了她一眼，“他们是看不到你的。”看得出她听到我这句话时变得十分低落，她垂着头，及耳短发挡住了她的脸。
开门的是她的母亲，一脸皱纹，看起来已经很老了，但是根据江明之前说的话，眼前这个女人应该不过五十岁，看起来却更像是六十多岁，我侧头去看秋月的表情，没看到脸，但是我看到了她滴下来的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鬼的眼泪，眼泪，是红色的。
“阿姨，”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拎高手里的水果，“我是秋月的同学，来看你了。”
古太太有点错愕，不过很快就露出一个颇为惊喜的笑容，“哦哦哦，快进来……”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递了杯温水给我，“你看，我身体不舒服有些时日了，家里边的茶都没来得及买，你，你就将就着点吧……”
我摇摇头，朝她露出一个自认为很温柔的脸，“没事，那阿姨的身体好些了吗？”
见我这么关切，古太太摇摇头，“老样子了……”
我看见秋月一边滴着眼泪一边给她的母亲捏肩膀，但是怎么也碰不到，急的眼泪掉得更欢了，我想了一下，走过去她完成她想完成的的动作。
古太太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凑到她耳边，告诉她：“你女儿跟我讲过哦……”
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人一鬼两母女一起哭，说实在的，那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却带着我一直想要的温情，我慢吞吞的捏她的肩膀，她忽然就把手搭在我肩上了，因为我能接触到秋月，就示意他把手搭我手上，这样好歹她们的手有一点点接触。
“孩子，你的手好凉啊……”听到古太太这样一声感叹，秋月触电般的收回手，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孩子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同你一般大了……”
离开的时候，古太太塞了一大包东西给我，我不肯要她却不由分说的塞进我怀里，“那孩子喜欢吃……”
我讶异地看着她，她说：“母女连心……”
她是知道的，秋月也愣住了，我看见古太太抱了一下空气，秋月滴着泪钻进那个空无一物的怀抱。
我有些不忍看到这场景，我会嫉妒疯的。
最后我把她带到了安魂堂老板那儿，老板叼着烟看我，“怎么又随随便便带人过来了？”
“给你介绍生意啊。”我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上次送司徒年明的时候他在帮忙，也确实知道他是个厉害的人物，或者妖物鬼物，哎，管他是什么，能帮我就行。
“这是要收取代价的……”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反正代价又不是我来付。
秋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两，从脖子摘下一个项链，伸到安魂堂老板面前，“这个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