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这是一封书信，可是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但是既然是在阿窑的小饭店里找到的，写信的，应该就是他，旁边还有一个空的信封。
信还没有完成。
“等待太苦了，时日过去，我爱上了一个女子，这以后怕是再也等不到你了，生生世世都是复仇，那未免也太累了。”
“她很好，有些嚣张，也很沉稳，是个奇怪的女孩，她会是我这一世的爱人，我怕这一世我谁都等不到。”
“昨日种种……”字迹有些模糊，但是大约不过就是那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张沄爱的心抽了抽，妈的，不会真的让王书晓那个破嘴巴子说中了吧？阿窑他……真的对我有意思？
张沄爱虽然开窍早，但是自始至终都是跟了甄先生，不久前才领了证，虽然一开始不过是为了钱，还是做情｜妇那么不堪。
她看着小厨房里正帮她做饭的口罩男人，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嘟囔道：“那是不可能的。”
林阿窑以前是阿宝的部下，是她用尽心思从林家抢来的孩子，自小养在膝下，后来渐渐成了心腹，阿宝大人想做什么，他很清楚。
距离阿宝大人死去已过上千年，她的容貌在自己的记忆中早已灰飞烟灭，只剩骄横跋扈极为护短的形象，阿宝大人死前，告诉他不要相信那只狐狸，信了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他看着妖怪悲伤的面容，有些不可置信，妖怪……很喜欢阿宝大人，阿宝大人也很喜欢妖怪，但是今日怎么会决裂……
不管怎么说，他都会听阿宝的话，所以当老妖怪过来找他帮忙，他无论如何都不理，再怎么求都不理。
可是为什么那么高傲的妖怪，会低声下气，他想了一下，算了，这家伙本来就不是有节操的人，所谓的清贵都是假象，他亲眼知道妖怪抱着阿宝大人的大腿，任她拖着走的。
因为后来有部下告诉他，大人之前被妖怪掏过心，真真正正的把心脏挖了出来，这一次下手重了点，直接弄死了……
阿窑呆愣了一下。
“？？？？？”妖怪和阿宝大人……还有这样的过节？
他只觉胸中怒气翻涌，虽然部下说起这件事已经是好几百年后了，阿宝大人的死状还在他眼前，只是全部都是血色，容貌早已记不住了。
他手中拿着的茶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妖怪……才是弑主凶手。
后来他就喜欢跟妖怪作对，妖怪根本不能伤他，还是以前那个原因，他说阿宝会炸毛的。他眼中的爱意，那么显而易见，那一瞬间他差点就认为弑主凶手不是他，可是他对此时，从来都是保持沉默的，他默认了。
阿宝跟他说过，虽然林子越是林家血脉，但是林阿窑是她的人，所以在妖怪开始帮助林家的时候，他跑过去捣乱了。
林家长生兽之后，他就回到自己的地方****伤口去了，妖怪年岁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厉害，谁的情面都不看，阿宝大人的余部，又丧失了一半，至此，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曾经那个坐拥大城的女人，最终在邺城成了亡魂。
清末三界大乱，人界惶惶，那些个弱小的家伙早已躲了进深山，不问世事。他也该回去了，生命这么漫长，还不知道要怎么熬下去。
“阿窑，你得找个活下去的理由。”有多少大妖因为无趣而离去，成仙成佛又能怎样，永恒或长久的生命里，没有绚烂的东西，怎么支撑下去。
总算明白阿宝堕落的原因。
姚颖问阿窑，知不知道狐狸精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堕落佛。
阿窑摇头，知不知道都一样，计较什么。
他拍拍身上的长袍马褂，也想体验一把爱情，他从来不知道何为情至最深处，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但是他们都懂。
老妖怪依旧是隔一段时间就来找我，依旧闭门不见，谁让阿宝大人跟我说不要靠近他。
嗯……是这样说的吗？
忘了……
老妖怪还在研究长生兽，林家依旧遭了他的毒手，可怜林家的人还把他当做救星，啧啧，不过风水总有轮流转的时候。
快了，快了……
这四方的天，他看了上百年，然后等来了一个叫做张沄爱的女子，他枯燥的生命中，终于有了个绚烂的点。
但是这个张沄爱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了，不是身体坏了，是灵魂在逐渐地被人侵蚀，不过人的灵魂终究会被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侵蚀，但也绝不会变成这样，不可能侵蚀这么快。
偶尔这个女孩子会过来找他，她慢慢地变成了女人，慢慢地成为别人的情｜人，然后妻子。后来阿窑给的东西再也没办法镇｜压住她身上突兀的邪气，无计可施的时候，张沄爱带了一个女人进来，一个精明的女人，那一瞬间的打量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但是她又是一个很识趣的女人。
再怎么识趣，也改变不了她侵蚀好友灵魂的罪恶。
他隐忍了很久，终究不想失去人生这个绚烂的点。杀不了，就只能妥协了。
于是他在林家大宅中，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阿宝大人，阿宝大人……真的长这个样吗？我好像记不住了，但是这个女人，与阿宝大人的禀性，相去十万里。
阿宝大人……没有那么精明。
长生兽现世了，我看着那只老妖怪，问：“你干嘛养这么丑的东西？”
老妖怪垂着眼，表情晦暗，哼哼一笑，“丑没关系，有用就行了。”
他看着浑身水泡的长生兽，说道：“啧，要是林家族长知道了，应该会气得从井里跑出来。”
“交易而已，我给了他想要的，自然就得拿到我想要的。”
明明有那个女人在更好处理林家的事情，他偏偏让人离开了。
阿窑问道：“你还真好心。”
“不是好心，而是迫不得已。”
“你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十世轮回的时限快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不能。”老妖怪摇摇头。
良久。
阿窑突然问道：“她真的是阿宝大人吗？”
“是，也不是。”
阿窑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轮回之后，她有阿宝的灵魂，但是她再也不可能是阿宝，阿宝是真的死了。
“长得很像吗？”他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
井里边传来尸体互相咬啮的声音，这些都是注定得不到救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