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纸人没有跟过来,庞延辉看着我,眼中的阴狠不言而喻。纸人轻轻地推了推我,把我推出了别墅,外边正是雷雨天,我被推出来的时候,恰好有一道雷劈了下来,劈中我面前的那棵树,然后我看见渺渺的烟雾蔓延出来,霎时整个后花园都飘荡着树心冒出的烟雾。
我愣住了,听到身后有声音的时候下意识的挪动一下身体,凤姑拿着木棍,没有敲中我,顺势跪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哭声加上雷声,还真的让人觉得悲怆。
我挥挥眼前的烟雾,找准了大门的方向冲了过去,但是我忘了我的大腿还有伤,跑了没多久受伤的腿就软了,刚跑出大铁门,我就看到了大雨中忽闪忽闪的警车灯,我因为得救了而跪了下来,张沄爱也从警车上下来了,刘佳带着几个警察,看了我一眼让一个警察留下来,接着就往别墅里边走了过去。
我也没闲着,带着张沄爱和那个警察去找被柯阿姨带走的玲子,小警察劝我进警车等着,我根本就不敢,一是担心玲子,二是如果庞延辉冲了出来就不好玩了。
见我坚持他们两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我打伞,我在车库里看到柯阿姨的时候,柯阿姨已经被小警察制服了,她虽衣裳湿透,但是还是感觉到一身傲气。
我看着这个助纣为虐的女人,突然想起小李不在这儿,张沄爱去看还昏迷着的玲子。
我大叫一声:“还有一个男的,小心!!”话音未落,小警察已经被拿着铁条的小李给放倒了,柯阿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小李拿着铁条不断地逼近,我往车库门口后退着,神经绷到极点。
突然小李也倒下了,张沄爱手中拿着从不离脚的恨天高现在她身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柯阿姨一直都没有反抗,面色平静地看着我们两个高度警惕的女人,她说道:“结束了。”
什么?
刘佳进来了,看着摊在地上的两个男人,脸色有点难看。
事情就这么落幕了,庞延辉死了,贵妇人昏迷中,家庭医生不知所踪,玲子已经醒转了,小李……也昏迷了,张沄爱那一下也真是厉害,小警察也昏迷了,来的救护车警车打的闪灯在雨夜中特别让人觉得安全。
我腿上的伤口没有撕裂,真是好事。
玲子头靠在窗上,估计现在她还在整理情绪。我看着正在抢救鞋跟的张沄爱,突然发现她胸前有一颗明亮的珠子,再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我总是在某一个瞬间看到本不能看到的东西。
凤姑被带出来的时候,表情灰败,像极了女鬼。说起女鬼,我看了一眼别墅,阳台上突然出现一个影子,而后又多了一个。
我累了,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休息。
车子开动的时候,我也醒了过来,在转角的瞬间,我看到了穿着家庭医生那间白大褂的阿箴,霎时就醒了过来,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女人?!
“喂?”
“爸。”
“诶,怎么?”
“没什么。”
“嘟嘟嘟……”
凤姑那件事过后没多久,我每天都处于做噩梦的状态,每个夜晚都会回顾一下我在庞家别墅的所见,每天都会梦到我自己也吃了梁小青的肉,然后就开始食欲不振,吃什么都会呕。
我搬回了清明巷,因为我还是觉得这个安静的地方会比较让人自在一点。
我靠着阳台的栏杆,摸着杰哥的猫,看着它们两个吃得香甜。
我也好想吃,可是现在我只能喝水,喝多了也会吐。
我想找安魂堂老板,但是他这几天又失踪了。
我叹了口气,从那天起,我已经暴瘦十几斤了,胸都瘪了下去。现在严重到闻到肉味都会呕,看过医生,他只是说我这是心理原因,劝我去找心理医生,我没办法解释太多,只说是梦到的,感觉太过真实。
这段时间刘佳也经常过来找我,他说庞延辉是心脏病突发死的,这个也不奇怪,他本来心脏就不好,贵妇人已经醒了,不过可能是受打击太大,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凤姑被抓回去以后什么都不肯说,但是该吃吃该喝喝……
我突然就有点不想理这种破事了,也没见别人做阴阳生意的人遇到这种破事啊,越想越不愤。
我找到了云和给我的最后一支香,点燃了,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
我突然想到山庙住几天清净清净,看看能不能开解自己。
我把两只猫交给张沄爱,让她帮我养几天,然后收拾几件衣服就去山庙了。
山庙的后院有一排新建的屋子,那是给过来修行或者祈福的施主们住的,我也住在那里,大通铺式的房间,跟我一起住着的,是一个已经很老的女人,她很是虔诚,每次奉香都是举至额头,香头香脚保持同一水平,听说这是最虔诚的奉香方式,她的表情也是极其严肃的,偶尔看到我跟沉闷的坐在放生池旁边的石凳上,她会走过来叫我念经书,她说:“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小姑娘心情不好可以试一下念《金刚经》……”
我谢过她的好意,她见我想独处,也没有再说什么,虔诚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晚上我跪在三宝大殿的佛像前,看着眼前三座三宝大佛,内心躁动不安,大佛细长的眉眼透露着祥和,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也可以祥和下来,佛说过的话那么多,我跪在佛的面前,却一路都想不起来。
老妈子过来,见我还跪在大殿中,她说道:“这位施主,该休息了大殿也要落锁了,夜已经深了。”
我应答一声,“嗯。”然后扶着地砖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即使有软垫垫着膝盖,我的下肢也已经麻了,我瘸着走出大殿,跨过高高的门槛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三宝大佛,轻叹一声。世人说佛,有时不过也是人云亦云。
我走在回后院的石径上,木屐与石径接触时发出咔咔的响声,声音清脆得像是有鸟儿在唱曲儿。
虽然是夜晚了,但是还是会有小沙弥扫石径到后院女眷之间的落叶,这里边的树不知道已经活了多久了,每一棵树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
有风吹过,树叶哗啦哗啦的响,掉下一地叶子,这时候小沙弥就会生气的把笤帚一扔,鼓着腮坐到地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小沙弥估计已经有十岁了,长着一张包子脸,看起来有点像安魂堂的小王八。
我刚要过去的时候,有一个半大的小和尚跑了过来,摸摸小沙弥的头,劝他。
我笑了笑,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心没有那么躁动了。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老妈子已经坐在床上开始看经书了,她小声而快速的念着经文,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其实诵经声一直都很让人舒适,但是我极少自己念诵经文,可能是因为我虽然是有神论者,但是并不是佛教徒有关。
我透过没有掩上窗帘的玻璃窗,看外边皎洁的月亮,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赏过月了,想想其实也没有很久,在介入庞家的事情之前我还是有这个闲情逸致的。
我听着一声又一声的诵经声,安然入睡。半夜忽然又梦到庞家的所见,吓得我从梦中惊醒过来,看了一下时间,才知道自己还没有睡够一个小时,对面的老妈子还在念经,我坐了起来,双手捂着发疼的脑袋,老妈子注意到我的异常,放下来手中的经书,走过来坐在我床边。
我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抬头看了她一眼,“老妈妈,有事吗?”
老妈子表情很是慈祥,她看着我,轻轻的把手放在我头上,她问道:“头疼是吗?”
我点点头。
她微笑着说道:“老妈妈以前学过推拿,帮你揉一下吧。”
我赶紧推辞,一是因为人家毕竟是老人了,二是我跟人家并不相熟。但是老妈子坚持帮我揉一下,我见人家这么坚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谢谢人家的好意。
老妈子的手有点粗糙,她指法熟练地在我头上揉按着,偶尔经过我的痛处时会加重力道,但是这也并不会让我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得到了救助,很是自在。
“你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开的呢?”老妈子柔和苍老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愣住了,“您能看得出来?”
老妈子笑了笑,“老妈妈已经活了七十多年了,有什么事是看不清的,姑娘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又怎叫人看不出来……”
我很勉强地笑道:“……经历了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如果我遇到了一只鬼跟我讲它死的时候有多惨我多半不会理解,当我亲自看到一条生命是怎么被人微笑着残忍地剥夺之后,我真的难以接受,我是个懦弱的人。
老妈子没有说话,只是哼着一些曲调简单的曲子,哼着哼着,她就说道:“人生总有不得不接受的东西,一时不能接受,就慢慢来,不要逼迫自己,总会有遗忘或接受的时候的……”说道最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