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十分钟后,她将一杯泡好的红茶双手递给柏皓霖,柏皓霖接过,先是闻了闻,然后喝下。
一股淡淡的苦味像融化了似地在嘴里扩散,随着苦味来的是微微的清香味,清香味不断在舌尖不断蔓延,沁入心肺。
泡完茶后,陆亚茗没有像以往那样离开,而是和柏皓霖攀谈起来:
“不知柏先生在哪里高就呢?”
“目前还在实习期,谈不上高就。你呢?已经在家里帮忙了?”
“亚茗在TMX学府大学部念营养学。”
“这么说是学妹了?”柏皓霖笑道。
看着柏皓霖俊逸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陆亚茗的脸红了红,迅速低头冲茶。
两人正说着话,茶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了,一名穿着红色旗袍,面容艳丽,身段妖柔的女子拿着小巧的布扇站在门口,她与照片上的陆菀钰完全是一个模子,只是比照片上多了几分艳媚,她看到陆亚茗正和柏皓霖说笑着,脸色变了变:“茶室又来新客人了,你这边还没完啊?”那语气生硬得好像陆亚茗是她下属。
陆亚茗慌忙起身,向柏皓霖致歉后匆匆离开。
待陆亚茗走后,陆菀钰坐到了柏皓霖对面,柔声问:“这问先生,请问找菀钰有事吗?”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柏皓霖。
“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的侄女就读至嘉辉学院。”柏皓霖早就想好了台词,他说着观察着陆菀钰的表情。
听到“嘉辉”时,陆菀钰的头不自觉地往下偏了偏,同时手中的扇子扇得更快了。
“她的体育老师叫张辉。”柏皓霖继续道。
陆菀钰露出轻蔑的笑容:“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了,我的建议是,让你侄女转学。”
“哦?”柏皓霖没想到陆菀钰会如此干脆。一般来说,性侵犯的受害者都羞于谈论此事,很多人甚至对男女关系也产生恐惧和不信任。
“张辉的舅舅就是嘉辉的董事,当年因为那件事,我吃了很多苦。”可是从陆菀钰的档案上看,直到中学毕业,她都没有转学。
“为什么你没有转学?”柏皓霖奇道。
“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我。”陆菀钰冷笑着,“包括我父亲。”她那冷艳的笑容之下是愤怒,“其实你也不相信吧?不然你不会来向我求证。”
“这个有些不太好界定,我的侄女只说张辉碰了她的胸部,但至于有意无意,一个小女孩也说不清楚,而且他也没有别的不良记录,我们一方面担心孩子,另一方面也担心错怪了老师会毁了他的一生,所以比较谨慎。”
“呵,”陆菀钰冷哼一声,“什么比较谨慎?那只是因为你们对她的关心不够!!”她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被柏皓霖叫住了:
“陆小姐,抱歉,让你回忆起了不愿意回忆的事。”
“应该说抱歉的人不是你。如果你们真的在乎她,就让她转学吧!”陆菀钰冷冷地丢下一句后离开了茶室。
从陆菀钰的表现来看,张辉确实对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可是柏皓霖觉得,对她伤害更多的是她父亲当年的不作为。可惜张辉是否真的猥亵了陆菀钰,柏皓霖还不得而知,就像他刚才所说,因为没有实质性的侵犯,张辉的行为很难界定,不排除是不经意的触碰,也不排除是陆菀钰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而说的谎。
柏皓霖唯一能确定的是,张辉在他家留下了指纹!!
既然猥亵的事实很可能不存在,那张辉就是“义务警察”的可能性大幅度地提高了!!
嘉辉学院是一所从幼儿园到高中的私立学院,每一学期的学费就达五万之多,不过学院里也设立了十万元的高额奖学金,所以只有成绩超好或是家里很有钱的孩子才能就读嘉辉学院。
经过两天的跟踪调查,柏皓霖已经摸清了张辉的大致情况。
张辉身高大约一米七左右,身材还算匀称,长相也很普通,从外表看不出是一名体育老师;他在六年前离婚了,儿子判给了他的前妻,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他却几乎不去看望他们,每月只是负责将赡养费存入指定的户头;张辉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他跟着父亲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跟着母亲住了一段时间;张辉鲜少外出聚会,就连学校的很多活动也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就是内向、老实;曾经因为打骂学生被学校警告,后来有所收敛,但学生都不喜欢他。
张辉的情况很符合连环杀手的侧写:独居、孤僻、不幸的童年、暴力倾向
可是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成了连环杀手,一定有诱因!柏皓霖必须弄清楚在张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他当了一名“义务警察”。
因为刚开学,学生的心还停留在暑假,学业也不那么繁重,鲜少有补课,按理说身为体育老师的张辉应该是准时下班,可是他每天依然在学校呆得很晚,这让柏皓霖起了疑心。
到了周五,已经六点半了,学校的老师和学生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张辉还没有出现,柏皓霖按捺不住好奇心,装成学生家长进入了嘉辉学院。
老师的办公室里还有几名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却没有张辉的踪影,又在教学楼里转了一圈,还是不见张辉,只剩下体育馆了。
体育馆离教学楼隔了一个足球场,体育课停课后就鲜少有学生和老师去那里,张辉为什么还留在体育馆?
体育馆的门虚开着,柏皓霖走过去,当他看到里面的情形时,如同当头棒喝。
张辉正站在右前方二十米处,他抱着一个年约十岁,扎着马尾辫,长相清秀的小女孩,小女孩正卖力地擦着高高的篮板,张辉将她放坐在自己的右肩上,左手支撑着她,右手则伸进了她的裙内。
陆菀钰说得是真的!!柏皓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憎厌和愤怒充斥着他的全身!
也许是感觉到了柏皓霖恼怒、憎恶的目光,张辉回过头来,见有陌生人,急忙将小女孩放下,轻声对她说了句什么,小女孩怯怯地点点头。
“你有什么事吗?”张辉高声问道。
“请问行政楼在哪?”柏皓霖看着那个小女孩正朝自己走来,在与他的目光相碰后,她很快低下了头,快速从他身边走过。
柏皓霖的愤怒几乎已经到达了顶点,拳头已经硬了起来,他努力压制着想扑上去将张辉狠揍一顿的冲动。
“穿过足球场向北走五百米,那幢米色的大楼就是。”张辉感觉到了柏皓霖的敌意,他也双手抱胸,双脚叉开,用防御、戒备的姿势对待。
柏皓霖瞪着张辉,他知道现在就算痛扁他一顿,也只是泄一时之气,对那些受张辉骚扰的孩子没有丝毫帮助,他深吸了口气,极力将内心的愤恨掩埋起来,离开了体育馆。
小女孩就走在柏皓霖前方二十米处,他很想冲上去询问她,可是却说不出口。也许她现在对张辉对她做的事还懵懵懂懂,可是等她长大一些,她就会明白自己当年面对着一个怎样的禽兽!届时,她的心理将受到巨大的冲击,也许以后她都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也许她以后一看到男人就觉得恶心,也许……。
张辉真的是一个令人作呕的猥亵者!!他玷污了世上最不应该玷污的象牙塔!!
柏皓霖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恨,他转过身,向体育馆的方向走去,可是走了几步,他停下了,他回去能做什么?痛打他一顿吗?没有用,狗改不了****,张辉早就被他的心魔所控制;将他交给警察?可是有证据吗?身在警署的柏皓霖清楚,这样的案件很难有实质性的进展;向学校举报?可那样的话,那些被张辉的猥亵过的女孩将面对她们的年龄无法承认的社会压力,更何况就陆菀钰的经历来看,如果不能将张辉置于死地,张辉的董事舅舅必然会给那些女孩难堪,很可能她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柏皓霖否决了这些想法,他不能将自己的正义感凌架于那些孩子们的未来之上!
杀了他!!这个想法在柏皓霖的脑中一闪而过!是了,只有让他在这个世上永远消失,才可以阻止他的魔爪伸向一个又一个的孩子!!这个想法很快占据了柏皓霖的全身,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雀跃起来,只有用他的鲜血方能将他的罪行洗礼!!
柏皓霖又向体育馆的方向走去,可是刚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刚刚还激荡不已的脑细胞渐渐冷静下来,他的脑中浮现出另一种可能性:
等等,如此一来,张辉绝无可能就是给我留纸条的“义务警察”——使命型杀手只会在他的被害者的死亡中寻找刺激和兴奋,而不是猥亵一些手无寸铁的小女孩!而且刚刚张辉对我充满了敌意,这份敌意并不是因为我找到了他,而是因为我打扰了他的好事!!
即是说,张辉根本就是“义务警察”给我的“猎物”!!他在告诉我,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人渣没有受到法律制裁;他在告诉我,这世上还有张辉这样不应该存在的禽兽存在着,并且危害着他人;他在告诉我,只有将他从世上彻底抹杀才能拯救更多的人!!
他根本是在将我引入他的生活!!那他很可能就在某处观察着我!!
想到这些,柏皓霖骤然回头,环顾空旷的足球场,可是进入他眼帘的只有那名正在远去的孩子和一名拿着清扫工具准备打扫操场的工人。
柏皓霖转过身,朝着体育馆相反的方向走去。
虽然心里不愿承认,柏皓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然对张辉动了杀机,若不是理智阻止了他,他很可能已经冲进体育馆和张辉扭打起来了,而他很清楚,这一切都在“义务警察”的计划中。
这也更加证实了柏皓霖之前的猜测,“义务警察”之所以没有用郭天的尸体威胁他,而是通过用纸条的方式与他接触是因为他觉得柏皓霖是他接班人的合适人选!!
哼,他以为他是谁?John Krammer吗?!柏皓霖心中愤愤不已,他加快了离去的脚步。可是真的就这么放过张辉那个社会败类?真的就这么放任他危害其他孩子??
柏皓霖在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却找不到令他满意的答案。
在通过行政楼时,一名正在打电话的男子与柏皓霖对肩相撞,柏皓霖倏然回头,却只看到他正在远去的背影,他也没有在意,向停车场走去。
离自己的车仅有十米距离时,柏皓霖伸进衣包里拿钥匙,指尖却触碰到一张折叠的纸条。
柏皓霖全身一颤,他清楚地记得下车时自己的衣包里只有钥匙,那么……
柏皓霖将纸条缓缓拿出,打开,果不其然,只见上面写着:
杀手准则第二条:不要伤害无辜的人,但对罪恶也绝不姑息!!
与上次不同的是,纸里还夹着一根不起眼的短发。
是刚刚!!!柏皓霖顿时明白刚刚那个撞他的就是“义务警察”,他将纸条和头发收好,拔腿就向体育馆的方向跑去,脑子里乱成一团,刚刚撞我的人就是他!!他见我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杀了张辉就准备亲自动手了!!可恶!!明明已经离他那么近!!!
柏皓霖一路飞奔至体育馆。体育馆的门依旧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哪里还有张辉的人影?!
柏皓霖如同力气耗尽般地瘫坐在地,他清楚,以后张辉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间体育馆里了,但这也令他无比地欣慰,因为再也不会有孩子毁在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