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公办理,不再出先前冤枉人的差错。李晟小心推断着一切,看着班主脸上的忧虑,提出了请求,“我想见一见丁香姑娘。”柳诚对着他摇了摇头,李晟微微一笑,“没事儿的,诚叔,以你的本事,我相信你。”柳诚不愿李晟冒险,天知道,那叫丁香的女子,有着什么样的手段。
班主躬身相引,绕过高高的戏台,走入后面的甬道。后台很忙,戏子们忙着卸妆,穿过人群,在最深处的小屋里见到了那个女子。她柔顺的长发披散,洁白的双手正一件件拆着头上的头饰。顶这样一顶贵妃的凤冠,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李晟轻声道,“丁香姑娘,我们能谈一谈么?”
丁香顿了顿,淡淡说道,“少年郎,你总算来了。”这句话让李晟心惊,会不会掉过头来,就是一张长老无比的狰狞嘴脸。小说里的情节并未出现,丁香没有转身,而是淡淡道,“班主,我燕窝了,你可以帮我煮一碗么。”班主很不情愿,犹豫片刻,才慢慢退出去。
此间的淡然,让李晟很不自然,又不知道怎么质问,一大一小就这么站着,柳诚隐隐将他护在身后。片刻之后,丁香卸完了妆。淡淡的眉,淡淡的目光,淡淡的嘴唇,以及脸上淡淡的汗珠。“你有什么要问我的?”淡淡的回答,淡淡的忧虑,淡淡的丁香花的气质……“我想问小桃的事儿。”淡淡的脸上拧起来,愈发显得苍白。纤长的双手绞和在一起,因为手指发力,骨节发白。真相孕育在细节中,这样的表情,很明显,她与小桃的死脱不了关系。李晟下定决心,不要听她的辩解,越漂亮的女人越容易撒谎,越柔弱的女人越容易伪装。
小桃若真是她所杀,虽有丁香花的外貌,却有蛇形心肠的狠辣。罪犯在被指认之后,要么竭力辩解,要么坦然认罪。李晟希望她能坦然认罪,他实在不愿意将所有罪恶用质问的口气复述一遍,那样彼此的面子都不会好看。丁香只是忧伤地道,“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我杀了你,我身不由己,这样的道歉毫无诚意。李晟不得不问出自己所认定的“事实”,“同顺药铺的老板喜欢看戏吧。”丁香点头,“是的,很喜欢,我的戏,他每一场都来。”“河园街猪肉铺子的王屠夫,也喜欢听你的戏。”“是的,他偶尔来,却听的很认真,有时谢幕之后,都不曾回去。”
有几个男人,不对美女动心,而且才艺惊人,“你若是邀请他们单独会面,只怕没人会拒绝吧。”丁香不否认,“没错,他们都欣然前往,我若是邀请你,不知道你可赏光。”被调戏了,若不是身板实在太小,李晟也是愿意的。这样的女子,怎么就能是心狠手辣的邪教中人,李晟为之惋惜。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丁香对这个定义不满意,“可惜本来就是贼,慢慢地才成为了佳人。”从小就与邪教挂上了钩,再也无法逃离那张网,这是丁香的无奈。李晟告诉自己,不能够心软,他此时表露出的柔弱,只是在博得同情,或许下一秒,她就能暴起伤人,将李晟杀死。
“丁香姑娘的刺绣很好,可否让我看一看你的针。”丁香摇头,“针虽好,可是丢了,你能不能将它还给我。”她已变相承认,杜府的事儿,都是她所为。柳诚将银针丢在妆台上,“这样的针还是少用,若刺伤了手指,恐怕性命难保。”
用手帕将银针包裹起来,平静道,“这儿说,你都知道了?”李晟点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罪恶终究会在光明下无所遁形。”丁香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十分渗人,“是嘛,可是我的仇,我的愿,谁又来替我昭彰?”这黑暗的世界,李晟对此无语,只是喃喃道,“其实不用考杀戮,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李晟不是负责人,这里不是现代。现代尚且有黑暗笼罩,更何况如今。丁香姑娘冷静下来,泪水盈眶而出,擦了擦眼,很是幽怨的道,“我告诉自己,以后都不再流眼泪。如今,你又来惹我的眼泪,该怎么赔我。”一个罪犯,还怪李晟接了她的老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姓孙,东南一枝镖孙荣的后人。”丁香微笑,“你真是聪明的,干脆去干神捕吧,你问了这么多,是要去衙门告状么。找贾县令,找萧县尉,你觉得他们都可靠?”以前觉得萧盛昌可靠,现在觉得他一点都不可靠。李晟琢磨不透他,而他呢,竭力掩饰着。
李晟晃了晃脑袋,“你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同顺药店老板和王屠夫的身上,可是你刺下的,你是怎么让新伤口看起来像老伤痕一样。“王元身上的生死树,并不像是刚刚刺上去的。丁香指了指桌上的朱砂,“用这种独特的颜料,使之深入皮肤中,就同画画一样,新的可以变成旧的。”
“你承认了,将他们二人骗入僻静处,诬陷他们为明教妖人,对他们的死,你要负主要责任?”丁香摇头,“不,主要责任不在我,小神探,你应该更细心和严紧一些,真相并不在表面中。”“但真相必然是从表象的蛛丝马迹推测出来。我已经冤枉了一个,就绝对不会再冤枉第二个,一定不会。
王元的死,让他无比悲痛,那一夜都在极度惊恐和指责中。他本以为找到了凶手,会很愤怒,对丁香,却生不出一点儿恨意来。“不是你干的,却是你的帮凶,他更厉害,能自由出入牢房,悄无声息害死了他们。”“你自以为看清了表象,其实被表象给迷惑了。”
“是的,我是被迷惑了,那你呢,你又是怎么了,小桃无辜往死,难道跟你没有半点儿关系。”“如果我猜的不错,小桃看见约见陌生男子,为你担忧,所以要向班主反映。而你,怕自己的秘密被泄露,所以杀人灭口,顺便利用她的身份,制造出完美不在场的证据。”
真是完美的杀人手段,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王元,王元一死,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丁香竟然鼓起掌来,“你说的都没有错,我对不起小桃,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将我交给官府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时候,这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李晟还有很多明白的地方,推论永远只是推论,”我问你,你可找到了银子。”丁香的眼里竟然有些戏谑,“你不是自诩聪明么,你这么大的孩子,乃是了不得的神童,神童还需要我给你解惑么。”她竟然还在狡辩,这是对李晟的反击,“你也不要狡辩,你身上,应该纹有生死树吧。”
丁香站起来,走进了些,柳诚感激将李晟护在身后。她瞥了李晟两眼,“你是不是要亲自检查一番。”愉快地交谈,走向了尴尬的地步,“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吧,省得动手,大家都不体面。”要去扒一个女人的衣服,李晟实在做不到。
此时,戏院传来嘈杂的声音,只听有人爆喝一声,“都给我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许放走。”丁香脸色白了白,“你还真是心思缜密,怎么,害怕我逃走么,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本事,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逃走。”
萧盛昌的速度好快,李晟皱了皱眉头,他实在不愿这样的女子落入牢房,其下场,比死了还要残忍。但李晟由不能放她,因为他心里有一道梗,并不会因为救了王元的家属就消解掉。只有除掉真凶,告慰王元的在天之灵,自己才能稍稍安心。
院子里慌乱的声音越来越大,衙役门,没有对戏班的人客气,动作很粗鲁,这声音越来越近。丁香的脸色苍白,急促地问道,“你找到那笔银子,有能怎么样,上交官府么,就不怕他们把骨头渣子都吞得不剩。”有了两百万银子,高高在上的宁皇,能够多一段时间享乐吧。而负责人们,可以分润不少。
前些年,或许还有耿直之城在朝,可现在,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大。李晟觉得丁香说的没错,两百万银子,与其挖出来,不如让它深埋,这样还能避免很多的悲剧。而今的局势,说到底,还是银子惹得祸。银子没错,财帛动人心,人的欲望才是原罪。
“这样吧,咱们做一个交易,你帮我庇佑戏班的人不受牵连,而我帮你一个大忙,如何?”李晟想不到她能帮自己的忙,“到现在,你还想耍什么花招。”丁香又轻笑起来,“谁能预测到未来的事情呢,戏班的人本就无辜。你若不肯,他们必然要被贾仁义逼迫地无容身之地,我愧对他。”
丁香与邪恶的凶手相差太远,她的担心很现实。这间戏院出了明教教徒,戏院是别想开了,就连戏班的人,都讨不了什么好去。李晟只是一个十岁的平民少年,哪里有这么大的能量,“我想你找错人,我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人不在乎有多大的能量,只要有心,力量必然会有,你不正在做这件事儿么?”
王元的家人,秋沫儿母女如今的安全,的确是他争取来的。戏院外面乱翻了天,李晟点了点头,“我会竭力去做。”丁香嫣然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只希望你能力足够的时候,可以帮一帮那些无辜的人。”
这倒不用他吩咐,人活着,并不以他人的悲哀为乐,反倒助人为乐为荣,李晟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丁香小声道,“你若找到了那二百万银子,就藏起,以后帮更多的人。”李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刚还说,这二百万两银子,与其寻找他,不如就让他掩埋。
丁香笑着走了出去,仿佛一个勇士。萧盛昌的人最先到,这时候,贾仁义在衙役护卫下,也进院里。戏班的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衙役们执刀,四处搜查着。萧盛昌一脸寒霜站着,目光锐利扫过戏院每一角。戏班班主倒在地板上,胸口上有脚印,被踢地不清。
班主使劲朝着丁香使着眼色,暗示她感激离开。丁香回以他一个微笑,对着萧晟昌行了一礼,“萧大人,不知戏班生了什么事儿,劳各位官爷如此兴师动众。”萧盛昌还在探查什么,对着院子里吼了一声,“李晟,你给我出来。”
李晟慢吞吞从里屋走出来,心里很是挣扎,要不要将这一切说出来。萧盛昌问道,“你来了这么久,可曾查出谁是明教余孽?”他究竟对明教有多么深的仇恨,才会这般积极,都不等他去禀告,就兴师动众,将戏班之人制服。
心思闪动,李晟鬼使神差道,“还没找到。”“还没有找到?”萧盛昌冷冷道,“你不要忘记,我只会庇护他们三天。”怒火升腾,李晟紧握着拳头,他竟然拿他们的生死来威胁他。李晟请萧盛昌庇佑他们,何尝不是将人质奉送上。
“这件案子,是你自己插手的,今日给不出答复,就别怪我无情。”威胁之意十分明显,明晨就是沈侍郎回京之日。贾仁义同时附和,“你若是虚有其表,柳太公的面子,怕是不好看。”他们二人,竟然合伙挤兑李晟,明面上的死敌,是不是可能装出来的。
柳诚仗剑而出,冷冷道,“萧盛昌,不要做得太过。”萧盛昌道,“诚兄的武艺是高,可是双全难敌四手,更何况,你带着个累赘。”李晟火气蹭蹭上冒,可是没有办法,打斗起来,他的确是个累赘。悔不该偷懒,若是跟着跑步锻炼,现在体质肯定会好上许多。
柳诚也不惧怕,“你拿捏得住他,可在此之前,你打算搭上几条命?”柳诚在战场上的勇猛,萧盛昌亲眼所见,很是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