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乱起,贫者欲贫,富者欲富;劳力者耗尽其力,享乐者更加骄奢。朝代末尾,总是呈现出一种病态,如枯死的大树,只有在根上发出新芽,才能焕然一新。
开阳县是一座小城,从它的指间能窥探现下的风气。无大事儿发生,或者发生的距离太远,大部分人根本感觉不到。来往的人群,按照自己仿佛固定好的宿命行进。
命运跟李晟开了个玩笑,很荒谬而又好笑。不过现在,他认为这样的命运很好。兄弟姐妹很多,父母疼爱,外部环境片面安宁。经历了官银失窃案,又坚定了几分。
一百两银子,轻轻松松到手,齐正靠谱多了。世上真有惺惺相惜之情,不过嘴上挺欠的,“柳诚是不是胆怯了,他若不跑,我绝对打败他。”
估摸着,两个人的本领差不离,不然不会鼻青脸肿,采用最原始的肉搏方法。这要怪王诏,小瞧柳诚,柳诚是闷油瓶,却心高气傲,仗剑在沙场杀人的人,心气很高。
一百两银子,可算解了燃眉之急。李晟一贯是耍嘴皮子,不亲自动手,“群哥,以后你就是这家店的店长了。”“什么是店长?”得意楼开阳店店长,“就是掌柜的。”
柳家庄的少年们,走在前面的,柳毅,吴铁柱,柳慧都单独管着一件事,全权负责。李芸也算一个,管理着鸡鸭,还帮杨玉娘做肥皂。李群有些自卑,他只是一直给李重乙吆喝着打石头。
见识了陈家的两个兄弟,还有柳家的变化,心里没点想法,那是假的。可又怕自己干不好,一店店长,现在才有三五人,以后做大了,可不容小觑。
“我都没有做过,怕做不好!”“只要有信心做好,就可以。不懂可以问我,他们一个个的,不都是慢慢学的,而且时间也不长,群哥完全可以赶上来。”
第一要准备的,就是账本,记账的方法很简单。分类,统筹,归类。繁复的科研才需要高深的数学学问,平常应用的,就数字运算足矣。
第二,就是买小猪仔,让人留着,数目多了,往庄子上送,美家至少养三只猪仔。
“阿晟,家里东西都不够吃,他们谁会养猪,再说了,猪圈都没有?”“我不管,没东西吃,就去山野里放,如果不听我话的,以后别想从我这儿拿到好处。”
在很长一段时间,农村致富就是靠养猪。记得小时候,读书的学费都得等猪卖了才能交。几头猪,是一家奋斗一年的经历来源。
李晟的决定,有时候让人觉得难受。就如抛秧种稻,李重丙不理解,又不好责备,只能下田将秧苗扶起来。有些事儿,不好解释,傻乎乎地去说,宁朝要完了?
李晟不需要他们明白,只要执行就好了。没有心思,一字一句解释,事情的真相,若达成的结果,以后他们都会明白。
明白之前,会有很多人非议。流言这东西,杀伤力很强大,对心里承受能力低的,伤害尤为巨大。对李晟这样的,完全不放在心上,直接免疫伤害。
陷入人民的汪洋大海战争中,李晟也怕。可就目前通讯设备,这样的战争成立的条件为零。只是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若自己太过在意,落了下乘,自寻烦恼。
李晟不烦恼,接着宣布第三条,“在附近搜寻一下,有没有宫里退下来,又专门切人命根子的,找一个这样的人,我有用。”
这就更难以理解了,李群害怕李晟的奇思怪想,“你要干什么,太监只有皇族才能蓄养,咱们不能做这件事儿。”若是有钱的,都养太监,这天下的男人估计得绝种。年年征战,男人本来就稀缺,皇家人自己使用权利的时候,得考虑考虑,其他人,就免了吧。
“群哥,想哪儿去了,只是让人把猪仔给阉了。”阉猪,就更是不好理解。李晟看着李群呆呆的样子,拍了拍额头,“按我说的做就行,以后都知道了。”
这句话忽悠人,李晟觉得不好意思,可是没办法,解释起来麻烦。李群对这句话很同意,不再追梦,挠头往门外走。
独挡一面的机会难得,所要面临的困难成倍增加。胡归一疑惑道,“你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去。”李晟毫不担心,“怕什么,飞斧帮销声匿迹,现在县里的治安一片大好。他若不能抓住,这难得独当一面的机会,就错过了。”
现在最清闲的人,就数李晟和胡归一。秋娘彻底把厨房包圆了,有客人来,李晟才动手炒两个菜。衙门里的兄弟宣传到位,每日有三五个客人,聊胜于无。能把酒楼开起来,最看重的是回头客。
做生意,没有那么简单,这年月,能够上酒楼吃饭的,要么出于面子,要么出于身份,若真是为了果腹,大没有必要。
李晟不禁思考,自己将得意楼打造成以美食为主,是不是走错了方向。商路崩断,人流量减少,客栈酒楼生存环境压力空前强大。平常寻常老百姓,就在自己家做些简单的吃食。荒年里,能省则省。
酒楼若开在青山,生意肯定好上很多。需求决定了生意,质量反过来刺激需求。兜里只有那么几个铜板,再怎么刺激,也不能够增加。
如何让得意楼生意好起来,这是李晟如今迫切要解决的事情。坐在酒楼里无所事事,这样的日子,他可不怎么喜欢。在柳家庄,四处跑跑,或者溪河里掉鱼,都是很惬意的事情。
开的地段不怎么好,周遭没什么娱乐活动,带动不了需求。若是在风月楼附近,这么风味的酒楼,生意肯定好的多。如果风月楼的厨子有李晟的水平,风月楼的顾客绝对多上很多。
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花枝招展的,浓妆艳抹。进入得意楼之后,认真打量周围的幻境,“掌柜的,把你们家的招牌菜都弄上来。”
有些冤家路窄,秋沫儿对他可不客气,“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我告诉你,那契约是他们伪造的,不信的话,可以去衙门对峙。”
秋娘脸色难看,很是祈求地盯着李晟,她对李晟的不信任,让李晟拧眉,自己有那么不靠谱了。
女人看向秋沫儿的眼里,不可抑制地翻着光。干干净净的秋沫儿,模样周正,长大了,一定是美人。“那契约,乃是方八胡虚假做的,当然算不得数,我来这里,是为了吃饭,怎么,不欢迎。”
开门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若是太高傲,做不成什么事儿。李晟站起身来,“吃饭的话可以,找茬的话也不好怕,墙上是小店的菜谱,吃什么,自己点。”
老鸨子看着李晟的眼里,有些抽抽的,当日,就是这小子,带人在风月楼闹了一番。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做生意,就是和气,这个,这个……”
皮肉生意,也算是生意,这年头,合法,不怕。认不了字,就胡乱瞎指责。李晟点头,“行,你等着,沫儿,给她倒茶。”
秋沫儿对老鸨子很有戒心,恨不得将一壶开水,直接浇在她的头上。怕惹麻烦,还是忍住了。倒上茶后,气鼓鼓转来后厨,“你怎么不把她赶出去,他明明不安好心。”
李晟手上如飞,“什么不安好心,只要进门了,就是得意楼的顾客,顾客有要求,怎么能不满足呢。”秋沫儿嘿嘿笑着,“要不,咱们给她多加一点儿料,让她吃的满意些。”
多好的少女,怎么能往小恶魔的方向发展呢。风月楼的那两天,确实把秋沫儿憋坏了。李晟摇头,“要对付她,有很多法子,可不能拿自己的招牌去挥霍。做生意,口碑最重要,没理由把自己的招牌砸了,这样做只是太看得起她了。”
老鸨子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若为了三两口吃食,只是贪吃,那太不符合情理。这一身颠颠的肥肉,平日里的伙食肯定不差。
这些日子,谢老鸨有些魂不守舍,楼里的姑娘很慌乱。张代县令上任,居然崇尚朴素之风。县里有头有脸的官面人物,来风月楼的次数少了很多。风月楼的日子萧条,姑娘们都闲着,谢老鸨很是担忧。
张代县令是张县丞之时,谢老鸨根本没有搭理他。贾仁义贪婪地很,把大权全抓在手里。张县丞就连捡漏的权利都没有,受尽了白眼。如今当上代县令,直接上风月楼,将那些“嫖客”赶地鸡飞狗跳。如今想要报上新县令的大腿,谢老鸨悲催发现,完全断了线。
想起得意楼,跟信任的县尉大人有关系。县尉生辰那日,县令也来了。为了赚钱,这不,跑来找李晟来了。看到秋娘母女,一下子就愣了。看见李晟,心就寒了,不就是那日强闯风月楼的人。
谢老鸨乃是久经“沙场”之人,只是装作吃饭,来暂时化解尴尬。如今,如坐针毡。李晟嘿嘿一笑,“你不要吓她,越吓她,就越是得劲。”
对张县令这两天的施政,看出来,此人不过尔尔。劝农,劝学,劝朴素,如风月楼这样生活的日子,还是少去微妙。
风月楼“伤风败俗”,如此醉生梦死,怎么可以。衙门里进风月楼的人那么多,简直成何体统。张县令忍不可忍,在风月楼转了一圈,没有违背民意,只是让谢老鸨整顿。谢老鸨是个不开面的,她以为新任县令跟前任县令一样,就是为了捞钱,包了个大红包。
张县令当时就怒了,老子费心费力,营造出这样的氛围,你明目张胆送银子给我,又是闹得哪样。这齐县尉往开封府一报,到手的县令如煮熟的鸭子,怎么能容忍。
没人不喜欢钱,能巴心巴肺,要往上爬一级的人,喜欢权利。权和钱,几乎是孪生兄弟,二者共同出现。
谢老鸨拍马屁,拍马蹄上去了,就彻底失去了巴结的机会。明知道谢老鸨要塞包袱,若再接触,不是明摆着受贿。当官,必须要避嫌,很多东西,都只能暗中动手。
点的两个大菜,一个人吃不完,不过无所谓,谢老鸨就不是来吃饭的。热气腾腾,香喷喷的话上来后,她没忍住,大吃一顿。
能随随便便贿赂县令三五百两的银子,李晟可不担心她拿不出银子。拿得出不拿,那是不想给。不想给,有相应的法子来治。
谢老鸨银子给得很干脆,“真是好味道,这菜怎么做出来的。”这样大大咧咧问人家的商业机密,还如此理直气壮,可不多见。见得意楼的人一脸寒霜,笑着圆场,“也就瞎问,不回答也没关系的。”
自来熟是一种本事,李晟并不听她的废话,“行了,反也吃完了,银子也付了,你可以走了。”
谢老鸨突然郑重起来,“别啊,我有事儿相商。”李晟打了个哈欠,“你早说正事儿不就完了,兜兜转转绕这么大的圈子。”没事儿相求,来小馆子干什么,“就是想让您帮忙说说话,可不可以让张县令高抬贵手,放过风月楼一次。”
“怎么,风月楼被查封了么?”开阳县里风吹草动,虽然不能全部进入李晟的耳朵,但有了那一群小乞丐,耳目聪慧,没听说这样的消息。
每日都让秋沫儿给他们送吃的,得到的消息越来越有价值。秋沫儿这方面的天赋的确不错,让李晟少了不少麻烦。
你说人家想当县令,要廉洁奉公,整肃县里的风气。可风月楼倒好,这两天居然推出了花魁海选活动。这一大消息,点燃了县里的大官贵人,商人巨贾。有活动,就有得玩,风月楼主办方,让每位宾客都能尽兴而归。跟这一行有关的女人沸腾了,风月楼举办,魁首还可以参加京城风月楼的斗艳大会。
每一届斗艳大会,风尘界的美人争着参加,若是技艺精湛,少不得傍上一个皇亲贵族,好好风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