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年出门,或往西,或往宁乡集。直线距离和圆形距离,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李晟跑上两三圈,然后下蹲,俯卧撑。做不了多少个,一天一天来,坚持下去,量变会引起质变。
吴婶留下的活儿,李晟不能撂挑子,洗掉脸上的汗水。取出糙米面,和上老面,这一通的揉捏,又出了一身汗。生火,烧水,上蒸笼,这一套做下来,李晟累成了狗。家人陆陆续续起床,打水洗脸,等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厨房放着一箩筐的野猪肉,李晟没心情剁肉馅,就将就着肯馒头。
稀饭,馒头,咸菜,很平常的早点,比起以前没有早饭概念,已幸福太多。少年们今天回来的很早,带的拖油瓶,出气犹如风箱,直接摊在地上,表示爬不起来。真是没用,李晟端着碗稀粥,很是鄙夷。他运动之后,胃口特别香。
李芸儿看着自己不争气的下属,“有那么累嘛,看阿晟,跑完步,把饭也做了。”程枕气呼呼,“不信,你去试一试。”跟女人比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大户人家的小厮,就是不一样。
“叶儿,吃完饭,咱们去放猪,阿昭自己读书去,现在可没人送你了。”少年队里,如今问题重重,柳毅没了谈情说爱的兴致,只想把骚动的人心稳定下来。“阿晟,野猪肉怎么处理?”“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管不着。”洗碗的事儿,已不用他操心。
吴坚他娘因为来得迟,已道了好几次歉,李晟若是再插手,就是对别人的不尊重。李晟咧了咧嘴,这是好事儿,自信的体现。当了一夜的主厨,现在丝毫不会怯场。李晟乐得给人打下手,如今要训练,要干实业,做饭,能免就免了吧。
柳毅商量的分配方式,还是家家都送肉,参与了的少年家,得到的多一些。当惯了善财童子,做起来很有一套。难道这是收买,从少年队离开的两个人如此想着。
既然要离开,还存什么念想。李晟决定不管,再怎么气愤也不管。柳家庄的庄户,跟柳家有太多的牵连。若只是普通邻居,根本不用在乎他们。担起了柳家庄主家的位置,便需要对柳家人负责。不姓柳的人,也算柳家人。
他们有时让人欣慰,有时让人憎恨,有时让人永远不想理。他们大都没读什么书,有过什么理想,李晟知道,不该跟他们计较,可有些行为,真的让他很反感。
少年队喜气洋洋,给每家每户送野猪肉。庄户们开心地答谢,这里,在柳太公一贯的方法下,有几分共产主义的味道。
这种态度,你不能说不对。老好人,也是好人。柳太公有这么高的觉悟,并不是人人如此。共产主义,在那般发达的时代,都可望不可及,乃梦想乌托邦的存在。
猪儿满山跑,鸟儿天上飞,太阳高高照,溪水慢慢趟。这就是安泰年间,开阳县治下,柳家庄的状况。李晟觉得柳太公是老好人,却没有发现,其中用了计谋。
利益捆绑,你们看,第一次进山,就有这么大的收获,有经验了,会不会收获更多?人一旦尝到甜头,就很难再适应平淡,野猪肉的味道,让人难以忘怀。
习惯是可怕的,习惯口腹之欲,对平淡的日子,难以容忍。柳太公采取仁义的准则,也布下了利益的陷阱。按李晟的看法,没参与的家庭不能享受收益,只会分崩离析。
这一天,去相亲的人回来了,带来了对方的考察团。唐家本以为李家举家迁往云辉县,谁想到李家老二搬来了老四这边。
这三两月呢,唐家姑娘没有找到下家,婚事又有重议的可能。当初提出要让李家这一支分出来,那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如今顺利成章办成了。
李重乙家还是很有竞争力,只有李群一个儿子,家产不用分割。两个姑娘,终究要嫁出去,好似泼出去的水。
吴婶和杨玉娘见过唐姑娘,模样周正,看上去很机灵,难怪李群会念念不忘。唐家一看“未来”的婆婆,很老实,不会欺负了一家闺女。
接下来,就要看男方的条件。吴婶比杨玉娘有心思,直接将他们带去了得意楼,悄悄观察李群。李群呢,有些帅,经管得意楼后,人越发认真起来。
男人用心工作的时候,才是最有魅力的,看得意楼来来往往的人流,可推断,这家酒楼是赚钱的。考察团眼睛都放光了,有一家酒楼,比在农村刨土好多了。
吴婶对他们说了实话,“这酒楼,是他三叔家的,他在这里当掌柜的,熟悉之后,就开分店。这楼子,他也占有股份。”
兴奋劲头降了下去,想想,却觉得更加合理。若真有这么好的条件,也不会盯上唐家丫头。吴婶给他们的映像,就是李家三叔是个有本事的人,还特别照顾这个侄儿。
能够把管家的职位干好,没有头脑可不行。考察团有些怀疑地问道,“群哥儿识字?”说起这个,吴婶就是一脸的骄傲,李晟对他们严格要求,总算认识一些字。随着日子增加,学识会积累更多。
“说笑了,不认字的话,怎么能算账呢,客人点菜的菜单,可都是他写的。”秋沫儿负责端菜传单,闲的时候,就仔细听别人的饭桌话,分析其中能利用的情报。
在开阳县,考察团对李群全方面满意,来柳家庄,做最后的认定。沿途,打听了那位神通广大的三叔情况。“身份,是赘婿。”“是赘婿啊,柳太公是退役的军官,柳家都是太公做主。”
赘婿无人权,谁听过,赘婿能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考察团脸色变得很难看,转身之后,又要不动声色,挺难为他们的。他们觉得,开阳县是一出戏,并派了一个机警的,回开阳县去拆穿一切。
考察团来到溪河东岸,看着那只小船,脸色不愉,“怎么就这么一条小船,要度好几次才能过去吧?”人一旦认定了态度,就会朝着这个方向倾斜,讨厌的,更加讨厌,喜欢的。更加喜欢。
“溪河到了夏天会干涸,大船没用,这小船正好合适。”造船,又花不了多少银子。来往溪河的人不是很多,一艘小船,即便最忙的时候,也能够运载。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大型牲畜,就只能飘着过河。不过动物的水性比人好,不用太过担心。
这样的解释,起不到什么作用。考察团在心头,直接给了一个“穷乡僻壤”的评语。虽然唐家也是在庄子上,只能算是中等人家,但架不住,人家有一颗高傲的心。
听说给李群说亲,胡归一难得有好心情,将苦大仇深,四下观摩的人,一个个送到溪河对岸,临末还不忘说一句,“重乙家那小子,是个有本事的人。”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拉皮条的,来人心里很不爽。
走上田坎,发现柳家庄子和沿途的庄子完全不同。前面的水田里,稻谷青幽幽,长势极好。小孩子们,用绳子拉着小猪仔,拖拉拽踹,一副苦大仇深,小脸上都写着怨念。这时候的猪仔,可没有宠物猪们那么可爱。
柳家庄的人疯了,以为抓了小猪,就有肉吃。这时节,哪里找东西去喂这些祖宗们。私下打听的人,这样形容柳家庄最近的养猪运动,认为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考察团同样这样认为,在路边上,所有的草,都有被啃噬的痕迹,每家每户都有小猪,饿的狠了,不是要把稻苗都给吃掉。入目所有植物吃掉之后,秋天的收成怎么办。
庄户们对稻苗的看护,高于自己的孩子。首先提防的就是小鸡小鸭,在它们很小,还不具备犯罪能力的时候,都被盯上了。现在呢,猪又成了重点关注对象。稻苗如今不具备吸引条件,等抽穗结果时候,就危险了。聪明的庄户,已经在稻田里竖起一排排的篱笆,防止家畜们偷吃。
看一个庄子百姓的生活状况,就能够推断出庄子上的关系。主家仁义不仁义,庄户们有没有余粮。见过了太过的饥馑,幸福不幸福姑且不谈,简易的一日两餐,至少能够满足吧。
柳家庄的人很忙碌,跟其他地方闲来无所事事完全不同。无论男人,女人,都很忙,他们走起路来,都能看到飞奔的痕迹。小孩子也很忙,拿着木棍,走学数数,同时,还要盯着小猪。
这庄子上莫非有学问人,还教孩子们算筹。考察团有些看不懂这个庄子了,见到柳家的大宅子,更是完全走不动路。建筑风格跟这个时代完全不一样,可它很美观,看起来很舒服。
“吴家嫂子,这是李重乙家么?”
这个问题,让人有点儿难以回答,吴婶只好说实话,“这是他三叔家。”杨玉娘脸上的落寞掩藏不了,考察团的目光,全放在了屋子上,也就没有看到这一幕。
李晟却看到了,他在二楼回廊上,仔细观察着亲友团,同时也没忘了风尘仆仆的二伯娘和吴婶儿。既然能来考察,就有可能成为亲家。柳家给予的,乃是高规格的待客之道。
柳眉挺着肚子,还出门迎接,让他们唏嘘。吴婶儿一个个的介绍,将李重乙和杨玉娘放在最主要的位置。对柳家的设施,考察团有很大的兴趣。柳毅负责领人参观,李晟负责做主厨。
这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但有些话,该说的,可绝对不会因为面子,就什么都不说。李晟立马就知道,唐小糖的这位叔叔,是一个急性子。唐叔叔很是礼貌地站起身子,拱手作揖,“各位今日的款待,我们感激不尽,只是大家能不能交个底,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吴婶纳闷了,“什么真的假的,这一路上,我们有哪点儿骗了你们?”
听来的传闻和见闻产生了严重的冲突,让他们的头脑有些混乱。唐叔叔很有条理阐述观点儿,“第一,开阳县的酒楼,是做的假吧,很可能,那位掌柜的,也不是李群本人。第二,这里处处透露着古怪,跟我们想的完全不符。第三,你们的招待太热情了,这是下了血本了。”
下了血本,就是要得到更多的东西。李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般看法,还大大咧咧的说出来。柳眉疑惑道,“您怎么有这样的想法,我们的庄子在这里摆着的,怎么做的了假。开阳县的酒楼,又不是只开一日,要是假的,一看便知,骗的了谁。”
去证实的成员没有回来,现在说真假,不好太过武断。唐叔叔继续说,“李晟这孩子,我们喜欢,上一次都打算同意,只要你们满足要求。”
上一次,第一条,十两银子聘礼,这跟张柔瑾后妈开口闭口千两纹银,实在太轻松。但就是这一条,在李家宅院勾心斗角中,也很难得到实现。第二条,分家,有李老爷子的权威,更是难如登天。
借助外力,才把这个家给分了。李晟扯了扯柳眉,柳眉道,”这条件很好解决,他们都分家了,聘礼的事儿,我们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唐叔叔脸色白了白,“分家是想让你们一家独立,可现在你们……”
现在你们,又跟弟弟一家牵扯到一起了。关键是,你弟弟还是一个赘婿。柳家来来回回,都是他媳妇在做主,他有什么人权。这样的弟弟,你还能倚为依靠,真是想得出来。
在李晟没有过来之时,李重丙的位置的确尴尬。有了赘婿本家儿子的崛起,现在柳家的情况很复杂,李家人说话很有地位,柳家人又占据着主导。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要分个清清楚楚。都是亲人,你的就是我的。
李重乙一直不敢面对,或者回避的东西,在要说媳妇的时候,就这么暴露出来了。他们认为很难,李晟早就想到了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