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的关怀,让李晟很感动,每当有人在窗前驻足,李晟只能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儿动静。他突然觉得,魂穿两个月以来,自己对柳家庄的影响太大了。大到,很有可能由此变成畸形。
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权且偷一偷懒,何必用那么大的精力,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夜宵结束之后,团体之间的讨论很重要。柳毅看着自己的队伍,他们都把头低下去,在椅子上躺着的刘长丰,却有些不以为然。柳毅看他这个样子,气愤道,“你有什么好炫耀的,一个坑都跳不过,险些丧命。”刘长丰胀红了脸,“我……”
“我什么我,还有,我们又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们打了一只大野猪。”少年人的骄傲,其实可以理解。柳毅不得不给他们泼冷水,“就是一头蠢猪,有什么好高兴的。刘长丰,我问你,关键时候,怎么就能出错。不是诚叔见机快,你还能在这里大放厥词。”
“阿晟本想跟我们去山里,因为翁翁和我娘的反对,才没有去成。你都伤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要去撩拨于他。”李晟平日里不怎么表现,骨子里有自己的高傲。
“我什么我,你还有道理了。告诉你,不是阿晟,你们现在是什么模样,都还在田里打滚。我现在就明明白白跟你们说,训练你们,并非没有条件,我将来会去西北,保价卫国是我的志向,即便战死沙场都心甘。我话摆在这儿,不想跟我一同行动的,明天就不用来了,现在,都可以回去。”
少年们惊诧地说不出话来,柳毅先前还对自己的理想抱负支支吾吾的,现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出来。如何取舍,就看他们自己的意向。他跟李晟一样,从不勉强别人。一直用谎言去维系的关系,在真相大白后,变得十分脆弱。父母们肯定会反对,但不能坚持的人,又有多大的力量面对未知的困难。
“周小兵,柳铁,将刘长丰抬回去,你们,一个个的,都回去想一想,去留都在你们。”
柳毅给了少年们不得不做的选择题,留下和离开,看似简单,并不那么好选择。将目的摊开之后,柳毅感到一阵轻松。哪怕明日,一个人都不来,他也不会怪谁,毕竟个人的想法不同。
另一边的会议,轻松多了,三个老头本来就很蹙柳太公和胡归一。问题再严重点儿,会吓着人,老头子心脏不好,恐怕承受不来。
刘毅还是有些担心,“太公,我家小子这次把腿摔着了,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
胡归一皱着眉头看他,“我都跟你说了,修养大半个月,不会有什么事情。这么不放心,明天就去宁乡集找大夫看一看,怎么,不相信我?”
“哪能不相信你啊,只是有些担心了,这下,恐怕会耽误训练。”“伤都受了,操心这些没用,让他好好养伤,医药费,我家出就是了。”柳太公什么时候对庄户们苛责过,刘毅这样拐弯抹角讨要好处,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周阳叹息道,“太公,进山第一次都出现这样的事儿,很凶险,您看……?”
是不是应该取消狩猎的活动,老老实实在庄子上待着呢。可以过得清贫一点儿,没什么,何必要弄险。他的孙子,不在少年队中,说这话,是为刘毅说的。站在旁人的角度上,更显得公允。三个人好的可以同穿一条裤子。柳太公不动声色,“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刘毅点头,“我家就长丰一根独苗了,还指望他传宗接代,若是落下残疾,后半生就毁了。”
胡归一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让老人心里一紧,“刘毅,你当兵的时候就是胆小鬼,现在还怂恿你孙子也学你。”
刘毅很是愤怒,“胡归一,你可不能冤枉人,在战场上,我什么时候当过逃兵。”逃兵是不敢当的,被抓住了,是杀头的大罪。刘毅只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躲在后面,总是能找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是胆小甚微,躲在后面,只怕不能活着回来。
就算在后方,还是品尝到了丧子的巨大痛苦,他也疯狂了一把。柳毅能活下来,真不知道,是谨慎的缘故,还是疯狂的杰作。
最后的柳毅,的确让人刮目相看,若不是人拉着,他恐怕会疯狂地朝着哒哒国军阵中冲刺。一个人,疯狂的时候,完全不及后果。可是清醒过后,是无休止的后怕。冲动的时候,就没想着活着回来。活着的时候,又害怕冲动死的疯狂。
胡归一仍旧看不起他,“刘毅,我跟你明说吧,刘长丰受的伤,完全没有必要。引诱野猪的,都跳过了那个坑,就他,失足跌了下去。”
刘毅更加冒火,“你胡说,我们家长丰,训练时候,都是第一,他怎么可能犯这样的小错误。”平日表现好,关键时候掉链子,这样的,大有人在。
胡归一冷冷道,“你觉得我是在说谎,我冤枉了他。”两个人剑拔弩张,周阳拉了拉刘毅,示意他不要顶尖,“太公,你让我们来,究竟为了何事?”柳太公跟胡归一最亲近,他们只是普通意义的上下级关系。柳太公仁义,所以对他们多多帮助。
周阳看的明白,若真发生冲突,柳太公站在那一边,再清楚不过了。吴忠这时候一言不发,出了吴能的事儿,总觉得有些对不起柳家。李晟对吴坚母子的态度,充分展现了胸怀。
“我让你们定定心,听一下柳家当家人的话,不要再想着唱反调。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儿,你们应该看得明白,究竟怎样才能让柳家庄的人更好过。”
不要为了反对而反对,不要为了不懂而反对。这让三个老头子有些汗颜,周阳道,“晟哥儿做的事儿,是好事儿,我以后不会反对了。只是山中凶险,咱们的日子过得去,何必要去冒险。长丰这孩子,发生了意外,以后会不会有相同的状况,谁也说不准。”
这柳太公承认,“周阳,山里是危险,可是更危险的,是人心。”这一次,在开阳县里,李晟离死亡很近,听得柳太公都唏嘘不已。“颍昌府的沈独眼,你应该还记得吧。”
颍昌府的沈独眼,险些折在柳家庄内,丢了一只眼睛,跟柳家庄有着深仇大恨。这些年,庄上的人都很少往南走,碰到那伙儿盗贼,谁能讨得了好去。
“他不是在颍昌府称王称霸,开封府有王府尊坐镇,他不敢越界吧。”
一个老人,还没有孩子的目光长远。开封府尹,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骤然来了个清官,还谁的面子都不买,达官贵人黑手无法伸展,怎么会饶得了王府尊。王诏当上开封府尹,乃是因为皇帝薄弱的安全感。若有一天,皇帝觉得开封府很安全,不再需要他,那他还能继续待么。
李晟得来的消息,正说明了一切,如今,朝廷的负责人们,都在朝这个方向实力。大部分负责人,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就算皇帝也不好阻止。况且,贬斥一个人,跟皇帝关系不大。皇帝要安全,而周围的臣子们,完全可以粉饰出太平。不是京畿路的匪盗闹得太凶,王诏一辈子都甭想回京。在天子眼里露个脸,前程就在哪儿摆着了。
“如果王府尊不在开封府任职了,又换成一个以前的平庸府尹,你说他会不会卷土重来。”
这个假设太过让人震惊,三个老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骇然。胡归一毫不留情地打击,“一个个的,都鼠目寸光,如果新的一代不能够成长起来,只会是别人屠刀下的羔羊。不就是摔了腿,跟个女人叽叽歪歪说了大半天。”如果说以前还留着面子,现在完全将脸皮子给撕掉了。
“进山打猎,不是为了得到多少猎物,而是训练他们的胆量,和作战能力。不训练一些靠的住的人,指望官府,在多年前,柳家庄就不存在了。”
哪怕王诏大人上任,也没给柳家带来多大的帮助。若不是兵行险招,对付的是没有谋略的土匪,结果还不知道为何。
三个老头都沉默,他们不得不思考一件事情,自己一直所推崇的,在山庄里安稳到老,恐怕不容易办到了。天下就是这么一个形势,老天还不给力,让人饿着肚皮,还要受到别人的欺凌,不造反,焉有活路。
三十六路反贼,七十二路烟尘,把个神州大地,处处都是盗匪的皇帝也有。大宁还算好的,皇帝只是崇尚艺术到了极点,势要为艺术而献身。
“刘长丰的伤,我保管治疗好,但你得跟他嘱咐,就这么丁点儿的成绩,就可以狂妄自大的么,你应该知道,在战场上,这样的性格会有这样的下场。”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骄傲轻敌,乃兵家大计。若是存着万分小心,没有细耍的闲心,怎么可能跳不过那个坑。
今夜的对话,让三个老头有些失魂落魄,和旁人比起来,他们真的是井底之蛙,看到巴掌大块的天,就不得了。在这片天地,孕育着重大的变故,随时能将柳家庄给掀翻掉。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很多人陷入了思考,重新作出了选择。而有的人,浑然不知,这个觉醒的夜晚,生了很多看不见,却不同寻常的事情。
天微微亮,李晟从被窝里爬起来,有些艰难,去仍旧咬牙爬了起来。为了不让他人看笑话,为了证明自己,他必须要有自控力。隔壁屋里的柳毅和吴三猛起床,沿着楼梯口,走入蒙蒙的早晨。李晟在院子做热身,他们很是惊讶,“你居然起这么早,真是难得,怎么,跟我们一起跑。”
李晟摇头,绕着院子开始跑圈儿。他不会学他们,跑很长一段距离,跑圈儿,达到身体的极限,就停下来歇息。
手上,脚上,绑了简易的沙袋,刚开始运动,会很累,乳酸淤积过多,好几天都会酸痛。克服了就好了,万事不过一个开头难。
今天的少年队,在队列之时,浪费了很多时间。果然有两个人缺席了,这在柳毅的意料之中,心里还是很心痛。此时走,比以后闹得不可开交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正要重新编队伍,从楼上下来了两个人。
程辰晨拖拽着程枕,“阿毅,我也加入少年队,你觉得如何?”那当然欢迎之至,看了看程枕,“他能吃这个苦么?”少爷身边的书童,没做过什么重活儿。程枕在柳家庄的口碑可不好,眼高于顶,脾气大,不好相交。除了李芸儿喜欢使唤他,其他人都不怎么搭理他。
武勋家少爷的书童,能培养起这样的奇葩,也是件稀奇的事儿。“什么苦不能吃的,他能吃苦。这点,阿毅不用担心,只管吩咐就行了。”完全可以预见,这一趟下来,程枕要累的像狗一样。
不过,程枕还没有那种觉悟。他现在心里,直呼,完了完了,自家少爷真的在柳家大小姐的温柔乡里沉醉了。不过那算什么大小姐,不过算一个厉害的账房罢了。大户人家的小姐,琴棋书画精通就够了,还要什么算账的本事,算账有账房先生。
程辰晨将程枕拉来训练,实际上有私心。这些天,程枕总是喜欢偷看,这样的电灯泡,严重影响情人之间的交流。这个大嘴巴子,要是回去透露给程国公府的当家人,说不定会引出很大的麻烦。
把程枕每天累的跟狗似的,哪里还会有心情跟风,程辰晨也相对自由些。这样的训练,对他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融入柳家,也是必须要进行的事儿。柳太公对他彬彬有礼,却只字不提,可有可无。柳家和李家人的态度,太平和了,他要找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