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能跑马,马来自长桥马场。从长桥马场,走万友县,经过开阳县,同样绕了一大圈子。长桥马场的马匹,最终会输送去青山,那里,有很多人等待检验。支持者,反对者,旁观者,无外乎三种人,碰撞,折叠,成败,离柳家庄太远。
李晟的构想,莫说跑马,就算承重马车,也能安然通过。减震,弧度,材料,一门专精的学问,桥梁工程相关。搜索出相关知识,交付梁工头。架桥和修屋子有共通之处,建筑师没有细分,房屋,桥梁可以同时设计。庄上少年跟着梁工头一起行动,去溪河定点,测距,预算。
思维进入固定模式,容易僵化,而好处就是,不容易出错,可以快速完成不经常改变的工作,更可以避免有人钻了漏洞。柳家庄还没有审计这份工作,李晟不盯着他们,都是亲戚,有什么不好放心的呢。
桥梁工程,在未来雨落之后,将正是开启。挑选出十人,在河道里捞细沙,堆在河岸,做前期的准备。
张贵的叮嘱完全多余,李晟没想过做豆腐渣工程。开阳县截留的马匹,被张贵卖给了长桥马场。能搭上一条线,就多了一条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搭上一个亲王的路子,张贵不会轻易错过。更何况,他只是露露脸,表表善意。郓王一系的负责人,只要稍微关注一下他,就有无穷的好处。
答应修桥,本就在今夏服役的计划之中。李晟提出这个要求,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不用自己操心,就能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柳家庄之行,除了刚开始的不快。后面达成的条件,让张县令十分满意。
张县令满意,尤东冬就极为担心,“大人,姓柳的狡猾,莫不是有什么陷阱?”站在为对方考虑的立场上,即便说错了话,也可以被原谅。“能有什么陷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柳家庄有隙。那点儿恩怨算什么,咱们要往前看。”
前面一片光明,权势向着自己招手,垫垫脚尖,伸长手指,就能触碰到。再不改变态度,尤东冬刚获得的信任,就会破产。他极为谦卑道,“大人英明。”
嘴上如此说,脑海里却盘算着,怎么才能让柳家吃个大亏。恩怨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想起田里那一身泥土,还有飞驰的石头,就遏制不住。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从当上里正之后,宁乡集人,谁不对他恭恭敬敬,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坏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哪里坏。只是不断思考,对方哪里对不起自己的。尤东冬觊觎柳家好处在先,挑拨吴能在后。卑微地活在阴影里,司机保护,有隐忍的毅力。
李晟压根没有将尤东冬放在眼里,哪怕他勾搭上了张县令,因为李不怕张县令。他现在有些忧心的是,长桥马场对这里的冲击。跟在陆挺身边的那个刀疤脸,李晟现在还难以忘却,那阴狠的目光,随时择人而噬。
柳诚很厉害,可李晟心里有预感,单打独斗,那刀疤脸会更胜一筹。最可怕的就是亡命之徒,他若冲入人群,即便能将其击杀,也会遭遇很大的损失。
没有忘记武力的训练,少年们有一项重要的训练,弓箭。让敌人郁闷至死的猥琐手段,李晟跟他们普及了三点一线,风力偏离的知识。弓箭简易制作,民间禁止弓弩私自制造。带一把弓箭,就好像带了一把狙击枪。在战场上,狙击手的作用,十分强大。
拉弓射箭是一件体力活儿,经过两个月的训练,李晟的身体素质提高了很多。但还是射不了几箭,手就酸软地不行。甩了甩手臂,看着稻草靶子上,歪歪斜斜,地面上更是拉了一地。脱靶,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儿,对面的靶子够大,够近,还是射成这么个鸟样子,可想而知,有多糟糕。
胡归一泼冷水,“瞧瞧你们的箭技,这般射法,还不如挥着大刀,冲上去狂砍,说不定还能把敌人砍死。”口上唠叨着,手上却不慢,箭矢飞驰,一箭射中由猪血染红的靶心。九环内,很不错的成绩。“你小子是理论大师,可是怎么这么差劲。”
少年们都很惭愧,一个个低下头,汗颜。经过李晟的骤然发作,他们骄傲的性子早就摩挲殆尽。在天明山里,大狗熊,大虫,豹子,都一一见识了。经历血与火,野兽的嘶吼,动物的狷狂,少年们越发沉稳。李晟很是欣慰,只需要最后的一步,他们就能成为出色的战士。
没有杀过人,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勇士。李晟同样没有杀过人,也永远不想杀人。可这是乱世,人命如草芥,有人将他看做草芥,这草不仅不会任人宰割,还会将人手给割下来。
真正成长的那天,绝对不遥远,咸干的这片土地上,不知有多少,鲜血浇灌。总有一群人抛头颅,洒热血,才能构建一片安宁祥和的乐土。
理由有很多,李晟打算一个都不说,只是觉得训练不够。甩了甩发酸的胳膊,今天实在不能训练了,再练,手臂都能废掉。少年人,只要强度不超过负荷,隔一两天,就能够恢复过来。欲速则不达,李晟心里虽然着急,但还是稳步前进。
这一地的箭矢,让李重丙忙到不可开交。只是一个木头,削尖头的简易弓箭。没有锋利的铁皮箭头,冶炼技术不敢轻易拿出来。高超的锻造技术流传出去,无数人都会来找他。李晟不喜欢高调,低调一点儿,慢慢壮大自己的实力,于关键时候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那才是最重要的。
折断的箭矢,就当木材烧,一举两得。少年们最羡慕的,乃是柳太公珍藏的雕花大弓,弓身如墨。少年人拉不开这具弓。程辰晨试了试,狂吼着将弓拉开,却控制不住箭矢的方向。与之相对应的,是三只金属箭矢。箭头是铁制的三棱槽。这箭射进人体,会变得极为麻烦,取出之后,会带出大量鲜血。
将作监对于器械的研究,有很深的造诣,三只箭头属于官制。李晟想要研究出机括弹簧,造出弩弓。这一切,都需要暗中进行。你用木棍刀枪,防备盗贼,有话可说。你囤积弓箭铠甲等军用物品,不是乱党余孽,就是要造反。造反这样的形象不好担当。开封府治下的百姓,不是流民,他们不会胁从,第一时间会把你举报了。
没有比山里更安全的地方,李晟想找到沈独眼以前的老巢,那地方肯定易守难攻,且十分保密。比起十五六岁的少年,李晟和吴坚的确单薄太多。这一次,李晟决意要进山里。柳太公还是反对,“不行,你太小了,他们受的伤,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送命。”
与猛兽相遇,不是你愿不愿意。山里的老虎豹子,日子不怎么好过。捕猎并非那么容易,尤其是老了的猛兽。以后,行走万里遍地见人烟,而现在,千里之间,猛兽毒蛇肆虐。山林是猛兽的天堂,人类涉足其中,难免跟他们发生冲突。不是为了虎皮,豹皮,貂皮。
物资只是附带的价值,最主要的,还是磨砺少年们的胆量勇气,以及越来越默契的配合。战场上,后背交给队友,正面扑灭敌人。如今,程辰晨乃是这支少年队能力出众者。他和柳毅探讨着行军布阵,埋锅造饭。真的有铁锅,除了刚开始,当天就返回。现在,基本上会在山里待上两三天。
日头反常的充足,让猛兽必须消耗更大的热量来应对,饥饿与之相伴而来。受饥饿控制的猛兽,才不会进行实力对比。一旦看见活物,且当成了猎物,就会凶狠地扑杀。结果,不死不休。
柳眉拉着李晟,脸上十分严厉,“不许去。”
李晟叹了一口气,晃了晃小胳膊小腿儿,“娘,这两月,您又不知道,我有多刻苦,就是为了这一天。何况,还有诚叔和胡爷爷呢,他们会照看我的。”
李晟晃着眼睛,十分希冀,这种眼神有很大的杀伤力。没有谁比李晟更有主见,反对,其实也没有用,李晟总有自己的办法,达到期望的目的。
反对无效,与其让他偷偷摸摸自己行动,还不如将他带在身边,还能照看周全。平日没人把李晟当小孩子看,当他们开始关爱的时候,李晟就小的不能再小了。
人只有小点儿,才能得到别人的呵护。若是太大,一般人可呵护不过来。
进山物资准备的很充足,他们享受了李晟发明的小玩意儿。不能叫登山包,只是包的特大号。里面装上个人物品,重要的物资,让刘长丰背着。其他人手持匕首,刀剑,朝着山中走。刘长丰心里老大的气,拜李晟所赐,在团队里留下急功冒进的评价。
一个人的浮躁,若能一次就被惊醒,那是多么幸运。事实上,人从浮躁到镇定,需要很长的时间,除非本来就性格使然。刘长丰的性子跳脱,可以是优点,也可以是致命的缺点。
今天,他变得格外沉默。李晟摸了摸鼻子,自己就那么可恶和讨厌。沉默,也掩盖不了浮躁的性格。他四处滴溜溜的眼光,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李晟被柳诚和胡归一夹在中间,两个截然不同的保镖,将李晟牢牢保护住。穿过山谷,爬上一处小山包,可以看见初阳下的宁乡。溪河是一条黄色的线,将平地一份为二。金色的阳光里,呈现两种不同的色彩,一边青翠,一边暗黄。
并没有多高兴,佃户们辛苦种的田地,绝了收,还不知道今后如何生活。山坡的另一边,可以看见一个庄子,庄子前,是蜿蜒的,呈梯形的田。闭塞刘柳家庄人,有少谷里的小溪,稻苗葱绿,看其植株间的距离,便知谷种差劲,方法不得当。
在山的最里边,是葱葱绿绿的高大树林,延绵的群山,在翠绿的外衣下,如同一个巨人。少年们走出了路径,沿着落叶堆积的小路,往山那一边走。得益于李晟制定的装备,一路走起来很顺当。有带着深齿的鞋子,湿润的林间小路,没有多少麻烦。
柳毅用长棍,在草丛里扒拉着,驱赶着藏起来的毒蛇。天气回暖,冷血动物苏醒,五步蛇,竹叶青,被咬上一口,在没有血清情况下,很容易致命。即便再热,也得穿长靴长裤。李晟把袍子改成最方便的直筒,裤腿贴身,穿着,像是劲装。
刚开始,多不大愿意穿,这是叛逆,怎么能随便更改先祖传下来的服饰呢。赵武灵王引入胡服骑射,虽强大了赵国,后来却死的极为凄惨。李晟没打算做成衣铺子的生意,惹不了众怒。少年们穿过一次,就喜欢上了,这样的服饰,极为方便,没有长袍那么累赘。
人类发展,似乎都会朝着简单实用的方向发展。在庄子上干活,他们都会穿紧身衣服。只有休息,把浆洗地十分干净的袍子拿出来,悠闲地踱着步子。他们眼睛毒得很,贵族老爷才不会这样的行头。只有苦哈哈,才容易改变习惯,做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平日里,还是该显摆显摆。
裹得严实,可以防止伤害。早晨山林里很凉爽,倒是不觉得,随着太阳攀高,一个个脸上都有了汗珠。来山里,不是好玩儿的,而是来受罪。这不是郊游,探险需要勇气,还有应付危险的能力。在深林的草丛里,李晟发现了很多蘑菇,颜色很淡,可以实用。
程辰晨鄙视,“我们进山来,是为了打猎,你现在就捡蘑菇,咱们还用去打猎么。”李晟愕然,好吧,他太贪财了,不过捡野生蘑菇的乐趣,跟捡铜板一样让他无法抗拒。胡归一催促,“走吧,若是回来,还有空袋子,再捡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