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对庞严的所谓正义,有些嗤之以鼻。他如果能跟自己全面合作,李晟可以保证,汴通帮吃了这一记暗亏,还不能发作,甭管他背后的人是谁。可是庞严不配合,还对他有了杀心,李晟又怎么会帮他安安稳稳善后呢。
留下鲁强,就能够威胁到他么。只能说庞严太天真,鲁能活着,汴通帮西水门分堂没有损失,李晟暴露之后,才有天大的麻烦。如今,汴通帮的人被杀了个干净,西水门区域的力量消失一空,李晟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鲁强往汴通帮总部汇报,说自己导致了鲁能的覆灭,这个说法,首先就会受到质疑。一个十岁孩子,有这么大的能耐,谁信?这就是年龄小的好处,根本不用隐藏。鲁强只能把黑锅全部扣在庞严的头上。希望庞严不要那么傻,放了敌人。
倒是有些对不起天武卫牺牲的两个兵士了,庞严若是配合,何至于闹到这种地步。李晟悄悄离开,在转角处,碰见了这次的大功臣,“龚安,这一次干的很好。”龚安疑惑,“你不在庞严身边待着,瞎跑干什么,周围都是乱兵。”
“庞严对我动了杀心,在他身边,反而更危险。”龚安脸色一暗,“那怎么办,城隍庙都被天武卫控制,咱们怎么能够逃出去?”李晟笑了笑,“不用逃,有一处地方,庞严也没有办法。”两个人慌乱地奔走,惊慌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门房拉住他们,“说清楚,什么杀人了?”龚安焦急道,“天武卫和汴通帮打起来了,都杀人了。”门房皱眉道,“你们从前院过来的。”龚安点头,“是啊,大哥,咱们还是快逃吧,都见血了。”“你们跟我进来,我家老爷有话问,别怕,在这里就安全了。”
李晟见着了精神矍铄的老人,“爷爷,是你。”这就是在西水桥下棋的老人,老人盯了李晟一眼,“是你这聪明的小子,怎么跑到城隍庙来了。”李晟靠近了些,“爷爷,家里被淹了,邹爷爷带我逃难,我们住在城隍庙的墙角下。外面杀人了,好可怕,爷爷,赶紧跑吧。”
小孩子,说不清楚什么回事儿,老人看向龚安,“小子,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龚安道,“老人家,天武卫打上来了。他们说汴通帮行刺营将,还抢夺了粮草,他们抓人来了。”老人思索片刻,叹然,“没想到臭小子手下,还有如此机灵的人。”
“那先前闹哄哄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李晟对着龚安微微摇头,在这么精明的老人面前,说多了就是错。龚安会意,“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刚才惊醒了,他们真的杀人了,到处都是血。老人家,快跑吧,他们就要杀过来了。”
老人严厉道,“胡说,天武卫是禁军,又不是乱军,怎么会胡乱杀人,你们都待在这里,没人敢动你们。”李晟努力揣度这老头的来历,自己装小朋友,应该可以躲过庞严的而已。老人来历非凡,十分镇定,完全不怕乱兵,等着天武卫中人上门。
李晟日子过得潇洒,在这里还能蹭吃蹭喝,李晟不忘对龚安夸赞,“这一次,你做的很好,虽然在情报方面,你比秋沫儿差了点,可卧底反间,有很强的优势。”龚安这不是第一次,在长桥马场,乃是初战,那么混乱的环境,都可以传回消息,可以看出他的潜质。
这一次的复仇计划,李晟思量了各种变故,并让龚安见机行事。天武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攻入城隍庙,但太顺利控制住汴通帮,庞严只会轻拿轻放。李晟策划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要让鲁强死,西水门内,汴通帮的势力消失。
给汴通帮示警,不让天武卫那么容易取胜,最好能够发生冲突,彼此打得不可开交不可。双方很有可能妥协,妥协的条件,肯定就是粮食。龚安混入汴通帮中,提前准备了沙土。给天武卫的,当然是不能吃的沙土。
李晟再煽风点火,天武卫就憋着一腔怒火。即便这样,庞严还是能控制住他们。龚安这边,以黑风堂做借口,让汴通帮动手。帮派之间的战斗,见血不过小事儿。这一记狠的,彻底勾起双方矛盾,没有丝毫调和的可能。城隍庙里见血了,汴通帮完全失去战斗力,才停下来。
汴通帮的人很悲哀,黑暗中,谁想到,是去而复返的天武卫。龚安给他们灌注的消息,就是黑风堂来抢夺物资。黑风堂跟汴通帮打过,失败之后,损失了大片地盘。黑风堂要反抗,他们没有怀疑,只是想不到,不过是别人给的幌子。
绵羊碰上了狮子,全面溃败,死伤殆尽。天武卫还在城隍庙里搜捕,门房李晟喝道,“大胆,你们居然敢强闯。”庞严吩咐,一定不要得罪城隍庙里的人,这里有他们惹不起的人。“让他进来。”老人发话,并没有冲突,庞春进来,就看见老人身边的李晟,“你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将军到处找你,快跟我走,我送你下山。”
李晟义正言辞的发言,引起了他们的高度认同。天武卫如今,恐怕只有庞严忌惮他,对他有杀心,而其他人,都拿李晟当兄弟。他们这样的态度,李晟反而很内疚,因为他,天武卫确实死了两个人。士兵无辜,他十分不安。
在乱世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心如磐石。死人见得多了,对本不必是,本不应该死的人,李晟还是有几分难以释怀。老人冷声问道,“怎么,你们营指挥还要加害这么一个小孩子。”庞春白了老人一眼,“他说了些过激的话,指挥只是吓吓他,没打算拿他怎么样?”
李晟苦笑,现在庞严杀他的心,一定十分强烈,而且想弄清楚,自己在这场战斗中,充当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老人道,“去把你们指挥叫来,老子在这里,看他敢动这个小子。”庞春冷声道,“你又是谁?”
“我是谁,就是呼延朗那个小子,也不敢跟我这样说话。”老人散发的气势,十分强大,庞春发现这人不好惹,却还是焦急道,“李晟,快跟我走。”老人拽住李晟,杀伐之气陡然迸裂,“让你去就去,磨磨蹭蹭干什么?”
庞春没有办法,只有去请庞严。庞严进来,一见李晟,眼里寒芒迸射,却被老人给挡了回去,“本来以为你还有几分手段,对一个小孩子如此仇视,老夫算是高看了你。”庞春这才注意这个老人,突然愣住了,“大人,您是。”
“还是先报你的名头吧。”“天武卫左厢第一营指挥庞严,拜见呼延老将军。”庞严一跪倒,周围的天武卫尽皆拜倒。大宁朝的将门不少,这位呼延家,当在前列。呼延家的家祖在大宁开国太祖手下,履立功勋,曾获封铁鞭王。呼延家一门可谓世代簪缨,将门所在。
这位呼延老将军,应该是天武卫都指挥呼延朗的苏伯,曾传授他们兵法。呼延老将军淡淡道,“都起来吧,天武卫的驻地,也被水淹了?”庞严躬身回话,“回禀老将军,天武卫的驻地被水淹没,指挥未能请示朝廷,将天武卫带出了营地。”
擅自离营,在军法下,可是一条重罪,“还好他不迂腐,不走,全部都去喂鱼虾么,说说后来,他怎么安排你们的。”“营中粮饷未到,指挥让我们以营为单位,就食百姓,但不可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大部队的破坏力惊人,分开行动,倒是能活下去。“那他人呢,往什么方向去了?”
“指挥带着右厢六营,带走所剩不多的粮草,往京东东路去了。”呼延龙皱着眉头,“他这是冲着梁山泊去的?”李晟心里大惊,莫非,真的有梁山泊,那一百零八将,在这个错乱的时候,还存在者。“梁上八百里水泊,没有水军,他如何能攻得过去,只怕粮草用光,也无功而返。”
“你不往别处走,走回青山,就不怕朝廷的负责人弹劾。”庞严皱眉,“小将是庞家庄人,回来之后,一直是家父支应着。”“你父亲仁义,这一票大的,收货不小吧。”呼延龙似笑非笑的说法,让庞严心头忐忑,“如今外面形势如何?”
“汴通帮九十三人,死了六十人,匪首鲁能已经伏诛,其他人都被我军控制起来了。”呼延龙面色一变,“怎么死了这么多人,你带了多少兵?”庞严冷眼看着李晟,额头上冒汗,“三百,二百留守大营。”
呼延龙猛的一拍桌子,“两百人攻打九十三人,为何还死了六十人。”军队最可怕,就是嗜杀成性,在绝对优势下,还能死这么多人,这营官兵,有很大的问题。庞春眼里冒火,“老将军,汴通设下埋伏,以乱箭射死了我们两位兄弟,大家忍不住,所以下手狠了些。”
这一场夜战,很是复杂,让人觉得很诡异。汴通帮的安排,完全不合清理。庞严冷冷指向李晟,“或许,这些都应该他来告诉我们。”李晟的聪慧,呼延龙在上一次见面就清楚了,可这跟李晟有什么关系呢。李晟装傻,“庞将军,我跟你过来,是找我哥哥的。”
天武卫在打战的时候,还带着这么个孩子,怎么也说不懂。不好解释的事儿,就混淆视听,或者干脆装傻。呼延龙没有继续追究,“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你可想好怎么善后了没?”除了按照李晟安排好的套路,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
这正是庞严的最大悲哀,就如提线木偶,完全按照李晟制定好的轨迹来。当以为要摆脱之后,发现还是走在安排好的路上。这种感觉让人发狂,谁都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支配。李晟有没有恶意,还不知道。
庞严决定不按照李晟的方法来,执礼道,“老将军,还请指一条明路。”呼延龙点头,“这一次,你们虽然做的有些过,并非不可挽回,首先,你的借口很好。行刺军官,抢夺粮草,这些粮草本来就得之不正,他们有口难辩。在洪水退去之前,一定要控制住曹金和刘天然,若被这两人放出消息,你这些粮草还是带不走。”
汴通帮的人能抢百姓的,天武卫能抢汴通帮的,朝廷当然也能抢天武卫,而且还让人无话可说。庞严点头,“末将已将二位大人控制住了,不会走漏小心。”呼延龙赞赏地看了一眼,“你的心思很缜密,其实不用我教你什么,还请你以后多多规劝一下你们都指挥使。”
庞严脸色煞白,他所做的,都是李晟给规划好的。正是不愿意当李晟的傀儡,才多次反着行事。呼延龙这意思,岂不是李晟可以指点他们都指挥使。庞严在此躬身,“末将愚钝,还请老将军多多提携。”
呼延龙一点儿都不推诿,“我也是个大老粗,见解有限,我替你引荐一个厉害的人,跟我来。”他带着军兵,出了门,拐进后面一家院子里。李晟跟在他的身边,这个厉害的人,就是跟呼延龙下棋,并用计谋获胜的那一位。
“徐老弟,老哥向你请教来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位老人也没有睡,“来都来了,都进来坐吧。”房间里供奉的神像,都被请到了院子角落了,他们一点肉都不害怕鬼神,“哦,这位聪明的小哥也来了。”
老人的记性很好,李晟有幸被他们记住,庞严脸色更加忧虑几分。徐延寿问道,“城隍庙里的局面都控制住了?”这句话,让人心惊。这两位老人虽然没有出了院落,对此间发生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徐延寿笑呵呵道,“我前几日还在和老呼打赌,看庞家庄前的禁军,几时来夺这些粮草,这位将军来的不早不晚,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