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走多远,追?”
今时今日,出现在此处,都可能是对手。不管对方力量强大还是弱小,都得防范于未然。“陶连,你盯着人装粮车,我带人去追。”
堂主带着十数人,仔细辨别泥地里的车辙痕迹,朝着远处飞奔过去。
柳毅和龚安闪身躲进黑夜里,忧虑浮上心头,待他们出奔之后,柳毅急忙道,“遭了,街道泥泞,他们凭着车辙印子,一定能找到李晟他们。”
龚安摇头,“不能吧,以晟哥儿狡猾如狐的性子,会想不到这些?”
柳毅想想,觉得也是,“咱们快回去,若有变故,说不得,得跟他们做上一场。”
五个人推着粮食,快速回到好吃面店,将粮食扔到屋子里,“周小兵,你推着空车,在街道里绕着跑,最后把板车掀进河里。小心一些,不要被那群人堵到。”周小兵足够细心,能弥补不少漏洞。
周小兵走后,李晟赶紧将店门关上,不多时,果然听见人的脚步声,在泥地里踩得噼啪噼啪的。李晟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个人贴着耳朵,等人走远了,吴三猛问道,“晟哥儿,你怎么知道他们要追过来。”
“现在是敏感时候,谁都会变成敌人。躲在暗处的,才最可怕,咱们现在恰恰躲在暗处。”他们袭击福记的手段,都是摆在暗处,不是那群人撞上了时间,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将福记的粮仓给搬空。
还是实力不济,若是有实力,怎么会躲避他们区区三十人。
柳毅和龚安敲门,“阿晟,人走远了。”二人快速进入铺子,将大门关好,李晟问道,“有没有看出,他们是什么人。”
龚安有些眉目,“咱们一直借用他们的名头干事儿,正主来了。”
“黑风堂的人?”青山城西水门片区,以前的极道势力,在与汴通帮争夺控制权的时候,遭遇失败,退守他方。如今敢回来,想必觉得自己实力够了,要跟昔日的宿敌,好好扳一扳手腕。
李晟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把汴通帮的分堂一棒子打死。汴通帮分堂覆灭之后,黑风堂这群人,当之无愧成了第一势力。凭借他们七个人,要掌控西水门区域,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李晟开始思量,要怎么才能将这些敌人打败,自己又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极道,来管控这片地方。如今黑风堂是第一势力,混混朱二的喽啰兵算是第二,还有一个杨黑子,伤好之后,也在招兵买马。
看着自己大猫小猫两三只,还真是单薄了一些。柳家庄少年处于最劣势,就只能躲在暗处使力。李晟对于黑暗,反而有点喜欢,实力弱小,就只能等对方鹬蚌相争,他们好捡现成的便宜。
打不起来,或者打的不够惨怎么办?没有关系,经过城隍庙的挑逗,李晟已学会如何煽动别人的怒火,接下来,他们应该蛰伏一段时间。等着片区的极道势力同归于尽之后,他们再出来收拾残局。
黑风堂堂主单勇,带着人追了很多条街,周小兵缜密的心思,绝不重复,绝无蜿蜒路径,就好像一直往前狂奔。单勇心下疑惑,莫非这伙人,是听到风声,从东城过来,干上一票之后,就匆忙撤离。
外来干一票就走,穷寇莫追,横竖不过损失四袋粮食,无关紧要。对方既然对黑风堂避而不见,就没有想过要挑衅,那就任由他们离去。在青山城,势力范围划分很仔细,越界就会带来战争。
如今西水门尚在汴通帮的控制之下,汴通帮控制着整条汴水疆域很广。不可能是汴通帮,如果是,绝对二话不说,就会开战。定然是潜伏在东水门的小势力,趁着水未完全退去,捞上一手。
这样的势力,单勇要多多拉拢。他还不知道汴通帮分堂覆灭。汴通帮如一块巨石压在头上,回来早,可不代表就能占据这块膏腴之地,得看势力。与汴通帮对抗,得拉拢所有的零散势力,才能有胜机。
至于成功铲除汴通帮之后,怎么对待这些小势力,还不是他单大堂主一言而决的事儿。他心理这般想着,可到了车辙的最终断,暴跳如雷。被人当猴儿耍了,板车被推入汴河之中,毁尸灭迹。
这群人猜到他要追踪,带着他在青山城泥泞的大街上兜圈子。兜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在戏耍他。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而他还不知道他们的踪迹。他仔细回想一路过来的路,根本没有丝毫印象。
这些人早就将粮食卸掉,他看了看车辙的痕迹,觉得自己大意了,”不,还有机会,只要顺着车辙查探,敌人必然在车辙深痕,和浅痕的交接处。”
“走,往回走。”下属们累的跟狗一样,疑惑道,”堂主,咱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与人拼斗,都比这样漫无目的追赶实在。单勇怒道,“哪儿有那么多理由,跟我走。”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移动,沿着车辙走了很久,突然发现,前面没有痕迹了。就仿佛一根线,突然断裂,找不到线的痕迹了。泥巴上被平整的木板压过,哪里还有车辙的痕迹。
单勇冷笑,那么远的距离,要毁坏车辙,哪里那么容易,“都分头找找,找车辙的痕迹。”敌人就在西水门,若是不能将他们揪出来,他将寝食难安。不怕明面上的敌人,就怕暗地里的老鼠。
车辙的痕迹果然重新出现,单勇脸上挂着微笑,他拆的没错,这么多的车辙,哪里那么容易全部抹除。
“堂主,这边有一条。”
“堂主,这边也有一条。”
“这边,这边也有……”
得意化成无声的讽刺,一根线断了,还有可能接续上,可若是在一团乱麻里,要准确无误地清理出来,那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如今这么多的车辙,哪一条是来时的,哪一条是后面轧上去的,难以分辨。
单勇反而不愤怒了,对方布置如此严密,简直是个老狐狸。西水门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任务,竟完全没有听见风声。这一次,应该小心些了。
“走,去福记。”最重要的是粮食,有粮心不慌,若是粮食丢失了,那才是大大的损失。
他显然有些多虑了,李晟若有那个实力,岂会逃之夭夭,现在,吴三猛等人都还憋着一股火呢,“晟哥儿,真是太窝囊了,咱们要是有这么多人,就敢跟他们真刀真枪的干,要不,咱们把人全都叫来。”
全叫来,也不能正面对抗,“没那个必要,你想让吴婶儿他们担心么?”五个人留在这里,还可以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可若将少年队全部召集起来,家人就会担心。
在柳家庄范围内训练,和跟青山城完全是两码事儿。若让家人知道,他们小小年纪就混极道,不把皮剥了才怪。少年队的训练,他们可以不管,但要是跟人干仗,有生命危险,家人绝对会反对。
柳毅觉得同样没这个必要,“咱们都停阿晟,阿晟心中自有计较。”
走一步,看一步,没有多好的想法。去外面扰乱视线的人都回来,在后院里用力冲脚。街道上的黑泥,不仅臭,还让皮肤有些发痒。
周小兵最后一个回来,绕了好几个圈才转回。少年们的方向感很强,来过一次,就能在心里形成路线。李晟又专门训练他们,如今,没有百度,高德地图,没有导航,都得靠记忆力。行军打仗,不知道地形,才是天大的笑话。
“晟哥儿,都甩掉了,他们还想找回来,被外面的混乱车辙搞懵了。”
李晟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洗一洗,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下,咱们估计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唐武望了望昏暗的天空,“晟哥,青山城会好起来的吧。”就如同生病的人,青山城如今是病体缠身,到处都透露出一股腐朽。
“当然会好起来,你们瞧见河中的船只没,皇帝陛下已经遣派负责人,往其他州府求救。有了天下州府的供给,很快就会恢复原状。”青山城繁华,因为它是京城,是天下的中心,是宁氏皇朝的家所在。在这里,还可以看见北国的落纱胡子,西北的丰满胡女,也有大洋彼岸的倭国商人。
柳铁松了一口气,“我还真怕他死气沉沉的,咱们好不容易来趟京城,不见识一番,岂不是白来了。”
青山城里的风光,会渐渐回来。洪水冲刷之后,不少地方出现了势力真空期,接下来的斗争,也会异常激烈。他们正如被搁置的小舟,在波浪滚滚的汴河水中,随时可能覆灭。
李晟聪明,先将小舟抬上岸,等河面平静之后,再下水航行。现在他的计划是,将汴水的浪花搅得更大,将河面所有的船都给淹没。
下了半月的雨,青山城放晴了。太阳从大相国寺的高塔升起,拐个弯儿光耀着大地。清臣的树枝上,挂着浑浊的露水。露珠用洁白的身体,将树叶清晰干净。
飞走的鸟儿飞了回来,叽叽喳喳,在屋檐上叫个不停。它们有翅膀,比人们更快地飞了回来。
少年们天刚亮就起来了,不赖床是一个很好的习惯,洗漱完毕之后,在院子里打拳。街道上实在太脏,下不去脚,昨天夜里把脚都抠红了,痒的滋味很难受。
李晟同样起的早,没有跟他们一起训练。和龚安一起,在厨房里捣鼓着早饭。吃食方面,绝对不会亏了少年们,热气腾腾的窝头,总是会让人浑身充满力量。他们可不会省,敞开肚皮吃,吃不饱饭,没有力气。
照这个消耗的速度,粮食管不了十天,就会被吃光。让他们吃稀粥,李晟不好意思,他将他们留下的。跟人干架,会受伤,会流血。李晟绝对不会在吃食方面亏待他们,他跟庞严不一样,他骨子里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肉食难以搞到,白面馒头,绝对管饱。十天时间,足够凑一些粮食。
吃过早饭,少年们再不情愿,也得出门。将船放在河边,不安全,李晟让他们把船抬到店里。
离开的人们陆陆续续归来,他们在破败的门前抹了抹眼泪,开始清理屋子里的泥巴。人活着,生活就要继续,伤心一阵子就可以,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感怀。
开封府的书吏,小心翼翼走在街道上,县衙的衙役拿着一面鼓,叮叮咚咚地敲起来,“集合了,集合了,府里有政令通达。”回来的人,陆陆续续出了屋子,站在泥泞的大街上。
“开封府尹有令,迅速清理淤泥,将泥巴运往城外的皇庄,不许乱扔乱丢。”第一件政令,不用下达,人们都会去做。关键是,将泥巴运往皇庄。
这泥巴臭是臭,不可否认,是一笔财富。这泥巴,完全不用施肥,就能长出一茬儿好庄稼。第一条政令,便是替皇家谋福利。
书吏拿着一根棍子虚画着,替每家每户划定界限。好吃点面馆的范围不宽,还是和对面的布庄一起打扫,没有丝毫压力。
布庄的男主人,还是没有路面,妇人拿了一两银子,将他交给龚安,“龚掌柜,我家当家的生了风寒,还请你们帮一帮忙。”能拿出一辆银子来,布庄老板娘够诚意了。从她们家守着布庄不避难的风格,就与守财儿子撇不清关系。
李晟点了点头,龚安道,“老板娘真是客气了,小事儿一桩,只是到时候登记,还请帮忙做个见证。”
开封府的人,会重新对住户们登记造册。住户要经过邻居的确认,才能回到原来的房间。有一些人注定回不来的,大水带来了混乱,带来了杀戮,带走了他们的命。
曾有杀人者,妄图占据死者的家产,却被邻居揭发。没有邻居作证,就会成为乱民。李晟他们没来多久,领军还不熟悉,这时候,需要有人帮忙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