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进入牢房,首先迎接他的,是崇拜的目光。赵小七很是激动,“李公子,你真把孙五指给抓住了。”李晟呵呵一笑,指了指很是凄惨的孙五指,“这个孙五指可是真的?”
赵小七怀疑道,“可是,他的手指并没有少,整整十个。”孙五指,非得要手指少了几个,才能够让人相信么。李晟摇头,“春秋时期,吴国有一位很厉害的将军,叫做“孙武子。”他这是谐音,拿自己与孙武子比肩呢。”
谦虚是美德,任何时候,吹嘘的人,总是要比谦虚的多一些。如果孙五指真有孙武子的能耐,不说天下,这晋地,恐怕都成了太行山的天下。
折知刚很是鄙夷,“孙武子一代兵法大家,他倒是大言不惭。”孙五指蓬头垢面坐在牢房里,并不答话,酷刑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如今,恐怕只剩下一口气活命了。
如果不是李晟提醒,骆休荣恨不得立马杀了他。前夜的惨叫声,让囚徒们心有余悸。折彦野摇头,“那些人太狠,拖出来的时候皮开肉绽。这人是条好汉,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经历酷刑,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承受能力有多强。有的人默不作声,却能自始至终不发一言。有的人口头厉害,到头来却是软蛋一个。孙五指这样的人,李晟佩服,可他们干的事儿,李晟绝不认同。
同样是盗,方式方法不一样,最终的效果完全不一样。窃国者侯,真正偷窃的高手,会在混乱大地上积蓄实力,然后定鼎天下。
折彦野道,“小子,你什么时候救我们出去。我若回府州迟了,挨了老爷子的军法,你可得担全部责任。”
折老令公发起怒来,整个府州都会颤上三颤,李晟尴尬,“关键是,现在我若不找出铁霸王,骆知府不肯放你们出来。”
“那你就将铁霸王给抓起来。”折知刚站着说话不腰疼,把孙五指诱骗出来,都演了好大一场戏。偏生牢房里的人都信了,赵小三道,“李公子,你赶紧将铁霸王抓起来,放我们出去吧,我娘定然着急了。”
搞得李晟如救世主一般,“稍安勿躁,铁霸王迟早要落网。”赵小三恳求,“李公子,你帮一帮张三郎吧,他的确是冤枉的。”
对了,这件事儿差点忘了,张三郎坐在角落里,脸深深埋下去,似乎对官府失去了信任。李晟疑惑道,“他这是怎么了?”
“张夫人来过之后,他便这样了,一言不发。”李晟打包票,“你放心,我明日便去查你的案子。”
折知刚喊道,“妹妹,你离他远一点儿。”折美鸢在李晟身边,亦步亦趋。这样的大舅子,可一点儿都不可爱。“哥,现在就他能救你出来,你说话客气点儿。”
折知刚愕然,自己的妹妹,这是公然胳膊肘往外拐啊。狄北心里呜呼哀哉,夏侯公子,敌人太强大,愧对你了。
大舅哥这么不给面子,李晟决定好好报答他一下。出了牢房,李晟往府衙正堂走。骆休荣正在发脾气,推翻了茶盏,有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额头上有血迹。
李晟愕然地看着他从身边走过,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李晟疑惑地走进门内,“骆大人,缘何生这般大的气?”骆休荣冷冷道,“周京吴去太行山七天,一无所获。”
周京吴,泽州府总捕头,泽州范围内的命案凶徒,皆由他追捕,权利很大,乃是一个要职。可以调动泽州府内,所有县衙的衙役。这一次,在追查太行山余孽上,很是乏力,触怒了骆休荣。
“大人,我来跟你求个人情?”骆休荣心情很不好,态度很冷淡,“说。”“我的朋友已经北上,我手里缺乏人手。你把秦刚和朱文虎放出来帮我,折家叔侄和狄北仍然留在牢房里,如何?”
骆休荣眯着眼睛,“你一定能揪出铁霸王?”李晟呵呵一笑,“大人,现在他们可不光想杀死你,我也在必杀的名单上。”
一个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这就是天然的盟友。“这事儿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可得加快速度。”骆休荣吩咐,“章迟,你带他去提人。”
骆大人觉得你有利用价值了,就可劲的使唤,李晟这个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直系下属,“章将军,骆大人对周捕头很是严厉。”
章迟叹了一口气,“骆家庄被灭的时候,骆大人还在别处为官。当时周捕头带人追击太行山匪盗,却无功而返,大人对此,十分痛恨,这些年,周捕头甚是为难。”
当时的情况,李晟不清楚,但他不赞同骆休荣这样的做法。这般欺负一个捕头,有些太过,他的迁怒,毫无理由,但又合情合理,谁的亲人遭了难,与之有关系的人,都会记恨。
站在周捕头的立场来说,纯属无妄之灾。当年他听到骆家庄灭门惨案之后,一马当先往骆家庄赶,根本不顾自己的性命,只想救回幸存者。可谁曾想,骆休荣回来当知府后,对他百般刁难,他能坚持这么久,真的很厉害了。
“章将军,你把秦刚和朱文虎放进来,然后让折彦野跟折知刚一个牢房,让他们有个照顾。”进去,的确有些不好意思,没能将他们全部救出来。让折彦野加入折知刚的牢房,可没存什么好心。
折美鸢觉得李晟想得很周到,频频点头。章迟依言放出了秦刚和朱文虎,折彦野被推进了折知刚的牢房。折知刚疑惑道,“怎么他们能出去,我们呢?”章迟沉声道,“折公子稍等,等李公子破了案,你们自然能出来。”
折知刚不服,“凭什么让他破案,你把他关进来,我一定把案子给破了。”折知刚突然踉跄一下,愕然地回过头去,“六叔,你干什么?”折彦野冷笑,“打你个自作聪明的小子,就你那脑袋,也能破案?”折彦野的拳头往折知刚身上招呼,狄北连忙拉架,冷不丁也挨了两拳。
章迟摇了摇头,“别看了,走吧。”秦刚摇着头走出牢房,“小姐,不好了,六爷正追杀折大少呢。”折美鸢不为所动,“我哥就是欠揍,挨了打才会长记性。”
折知刚在牢房里说的话,已经把她给得罪了,“李晟,让人送些外伤药就行了,六叔不会把他往死里揍。”揍不死,只是吃些苦头,李晟拱手,“章将军,劳烦你了。”
章迟点头,“这是小事儿,李公子,你还是多花些心思,早点把铁霸王抓到,折六爷他们也早一天出来。”将折家将关在牢房里,走漏了消息,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章将军放心,我也想早日去追赶我哥,但得有线索了才行,你说是不是?”敌人不行动,还真不好找到破绽。“城门口的人手可以撤一些回来,祁天霸的人头,铁霸王不会在乎。”
既然证明城楼上的人头不是铁霸王,加派那么多人手,就是浪费。“秦大哥,朱大哥,你们受苦了,随我回得意楼,我为二位接风洗尘。”
回到得意楼,发现楼子门前多了很多狗。小彤道,“少东家,这都是客人拿来做食材的。”昨日嘴馋没有吃到的,今日便自带狗肉,雇佣李晟烹制。
捧日军卒真是作孽,不知道害了多少的狗命,“都让他们处理干净了来,不然一概不收。”得意楼又不是屠宰场,没义务替他们处理狗肉。
客人们牵着狗往回走,估计回来的时候,将全变成狗肉。曹时看见秦刚和朱文虎,很是高兴地跑了出来,“老大,你们终于出来了,小弟等的可真是辛苦。”
李晟拧眉,你辛苦个屁,整日吃的好,睡得好,还赚了一大笔银子。秦刚不吃他这一套,“曹时,你真没意思,让文虎一个人回来。”
曹时解释道,“李兄弟有危险,我当然要贴身保护,小姐,你说是不是?”李晟狂汗,贴身保护,也是你家小姐的事儿,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
秦刚懒得听他解释,“有没有吃的,我们饿了。”曹时如同献宝一样进入厨房,提着一条剥好的狗肉,“今天你们有福了,李兄弟做狗肉吃。”
李晟脸都绿了,“你,你把后院的狗杀了?”他飞快的跑进后院,那里只有一根绳子和一地狗毛,李晟红着眼睛,“曹时,我有没有说过,这只狗不能碰?”
曹时没想到李晟这么严厉,“这狗叫的凶,还咬人,留着它干什么?”折美鸢没见李晟发这么大的火,“这条狗,有什么作用?”
李晟叹了一口气,很是遗憾道,“没什么,秦大哥,你们先上楼,我这就去准备。”折美鸢见李晟进了后院,怒道,“曹时,你就那么贪嘴,这些人送来这么多狗肉,你偏生要去杀后院那一条。”
“不就是一条狗,至于么,我赔他十条。”秦刚摇头,“这条狗,肯定有很重要的作用,你还真不应该把它杀了。”曹时道,“杀都杀了,又不能让它复生。”
罗琴可怜兮兮道,“折姐姐,我也有错,不该撺掇曹大哥。”“不关你事儿,李兄弟要怪,就怪我。”场面被李晟弄得有些冷,但李晟什么都没有解释。
李晟忙碌了一个上午,坐在饭桌上的时候,额上还挂着汗水。折美鸢拿着手帕,替他擦拭着,然后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曹大哥,我先前的脾气不好,你别放在心里去。”
曹时嘿嘿一笑,“我当然没有当真,那条狗,你拿来有什么用处?”“没什么用处,就是见他凶恶,拿来看家护院的。”曹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坏了什么大事儿呢,这样,我给你买一条,更凶,更壮的。”
李晟笑着说好,可惜自己上午忍着恶心,摸了那么久的死人头。“下午,你们陪我去一趟乌衣巷。”答应张三郎的事儿,要早点解决。
城西乌衣巷,巷子里的道路,足够两辆马车同行。路上都是青石板,上面竹竿上挂着衣服,有人探出头来,偷偷打量着他们。
李晟等人来到张府门前,扣响了门上的铜环。那一日碰见的姑娘开了门,“姑娘还记得我么,在府衙门口?”姑娘很高兴,“记得,您让我们去牢房里见了老爷。”
“张老夫人在么?”她推开了大门,“夫人在的,你们里面请。”
“梨花,谁来了?”梨花道,“夫人,那日在府衙碰到的恩公来了。”老夫人听了,连忙吩咐,“梨花,赶紧奉茶。”
张老夫人有点眼花,看不真切,李晟端了凳子,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个院子不大,有三四间房,家里只有梨花和张夫人两个。
“老夫人,我来,是想了解一下令郎的案子。”老夫人垂泪,“都是我们害了他呀,平日里,我们俩个在家中,都不出门。”那屠汤偶然看见了梨花,起了歹意,逼迫梨花嫁给他做妾。
张三郎回来之后,很是愤怒,找到屠汤,打了他一顿,然后屠汤回去就死了。这梨花长得很水灵,李晟多看了两眼,折美鸢道,“老夫人,令郎平日都不在家中么?”
“我儿小时候十分聪慧,私塾里的夫子都夸他学问好。可他爹走后,家里无以为继,他只有辍学经商,大部分时间,都在跑商。梨花,是老婆子给他准备的媳妇,可谁成想,哎,竟变成这样。”
因为经济原因读不起书,确实很可怜。“恩公,我儿没有打死屠汤,屠汤的死有些蹊跷,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活不了。”
李晟将她拉起,“老夫人放心,我定然会查明真相,若令郎真是冤枉的,一定能把他救回来,屠汤的家在哪儿?”“就在巷子的最边上。
李晟起身告辞离开,对张三郎的事儿,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准备下一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