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骆休荣竟然可以控制住,张高峰的确是这样打算。在他的眼里,铁梨花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她从小就活在仇恨里,一辈子都不曾开心快乐。
他希望她能够开心快乐,或许,骆休荣死了,她才会高兴。他故意引诱骆休荣上前,想要拼命一搏。骆休荣若是死了,便是一了百了。他若死了,不用铁梨花分心,同样是好事儿一件。
骆休荣道,“你想杀我?”
张高峰丝毫不避讳,“的确,太行山的人,都想杀了骆屠夫,我自然也不例外。”
余潜冷冷道,“大人,不如先废他,这人危险的很。”骆休荣摇头,“不,一个废物,铁梨花若是觉得没有利用价值,还会来救他么?”
没有用的人,铁梨花不会管,正如祁天霸的人头,直到防卫松懈了,铁梨花才抢回来,让他合为一体。
当然不会,那只会激发敌人的仇恨。若是性格暴虐的人,倒是很容易冲动。可铁梨花不是,如果张高峰死了,她只会更谨慎。
张高峰倒是坦然,“既然你现在暂时不会杀我,可不可以给点儿金疮药,我娘活着,对你的作用更大,是不是?”
是这样,要杀一个老妇人,轻而易举,若是张老夫人死了,张高峰只怕也会心存死志。控制住了张老夫人,就间接控制了张高峰,也就拿住了铁霸王的软肋。
骆休荣示意,余潜递了一瓶金疮药给张高峰。张高峰转头,“娘,咱们先处理伤口,儿不孝,累你受罪了。”
拔下利箭丢在一边,老夫人痛的眉头紧拧,却不在儿子面前表现一丝软弱。张高峰轻轻撒着金疮药,张母摸着他的脸,“儿啊,梨花就是铁霸王?”
张高峰点了点头,“娘,她就是铁霸王?”张夫人纳闷,“那么好的人,怎么是太行山的强盗呢?”
是啊,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沦为太行山的强盗呢。张高峰无法回答,世事无常,总是会捉弄人,只有极少数人,能得到老天的眷念和垂青。
“儿啊,娘教过你的东西,你都还记得么?”张高峰点头,“娘,儿都记得,人要讲忠义,懂得报恩,一定要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孩子,我们不能连累她,知道么?”张高峰皱了皱眉头,“是的,我们不能连累她,您真觉得孩儿该死么?”
张母眼泪滚滚而下,握着利箭的手有些颤抖,“儿啊,我们一起去找你父亲好不好,咱们把这一世的罪孽都偿还了,来世,做个清清白白的人。”
张高峰点头,“娘,这样可杀不死人。”他猛然拔出怀里的匕首,用力插向胸口,张母抬起了手,又颓然地放下。
发生的太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余潜冲过去的时候,匕首已经深入胸口,张高峰的面色身体,呈现出诡异地紫色。匕首上有毒,他这一次来,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余潜怒不可遏,“你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张母的泪水,止不住的狂涌,“他犯了国法,自当死罪。”
骆休荣的作法,说不出的讽刺,张母道,“大人,若是觉得老妇人有罪,还请立即动手。不然,我要收敛儿子的尸身,然后去陪他们。”
骆休荣愤然拔剑,一剑刺死了张老夫人,“贱妇,破坏了我的大计,还想收尸,做梦去吧,来人,把他们吊在旗杆上,严加看守,走,去府衙。”
在场下,折美鸢狠狠拉扯着李晟,安抚他愤怒、躁动的情绪。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眼眶早已被泪水浸湿。骆休荣并非那么正义,张高峰并非那么十恶不赦,他做的事儿,于是便不是那么正义。
在阳光下,两个人的鲜血,一滴一滴从空中落下,犹如雨水,打湿了地面。周围百姓害怕的很,纷纷议论,指指点点。李晟突然听见很是讥讽的话语,“那个死鬼,居然去调戏铁霸王,死了也是该死。”
“平日里,一副忠贞的样子,儿子竟然是太行山最大的强盗,真是可悲的很。张三郎长得倒是不错,如果从了我,兴许还会放过他,都是自找的。”
这个人,不是抓入牢房的屠汤妻子么。晋城的官府厉害,这位沈大人厉害,谋杀亲夫的罪名,竟然都能无罪释放。
李晟现在,对晋城的负责人,真是失望透顶了。看着旗杆上的人,李晟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鸢儿,走吧,我们去府衙看看。”
泽州府衙,又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到处都是尸体,呻吟的伤兵。章迟受了伤,坐在地上,面色难看。骆休荣赶回去的时候,见到了一地狼藉的府衙。
先是放火,现在又来抢夺,真不把泽州府放在眼里。在校场耽搁了时间,此时回来,敌人已经逃之夭夭。章迟面色难看,“大人,库银被抢走了。”
府库里的库银,往上需要缴纳赋税,往下需要拨给州府银钱,如今全部丢失,泽州府接下来的工作,定然无法开展。泽州府的政务,定然会陷入混乱。
直觉告诉骆休荣,知府的位置,他做不长了。等到自己卸任那时,他会如一条狗一样,被铁霸王轻易拿捏。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现在,必须要趁着大权在握之时,把太行山消灭。
他脸色阴沉的回了书房,起草了公文,“速速发往各城各县各关口。”
“大人,您这是?”
“将所有的人都招回来,我就不信,以泽州府全部之力,还不能剿灭太行山。”他彻底疯狂了,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这若是在边关,敢这么干,泽州府恐怕不日便会落到敌人手中。
章迟有心劝解,可是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大人,校场那边?”
骆休荣面色很不好,“死了,张高峰和贱妇都死了。”
人一死,就等于做了无用功。章迟有些犹豫道,“大人,铁霸王说,要跟你做一笔交易,最好不要伤害张高峰母子。”
“交易?”若是先前,他或许对这个交易很感兴趣。可是这对母子自杀之后,他一点儿筹码都没有了,“真是笑话,交易,我还有什么东西落在他们手里么?”
骆家庄被屠灭,女儿惨死之后,他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威胁了。交易,还有什么好交易的?
“大人,有人送来了一个箱子,说是给您的礼物?”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府衙里充斥着。骆休荣打开盒子,面色惨白,口吐鲜血,倒了下去。余潜赶忙扶着他,“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盒子摔在了地上,一颗年轻而惊恐的人头滚落下来,血在地上蹭了一条线。众人细看之下,发现竟然跟骆休荣有几分相似之处。骆大人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么,怎么会多出来一个儿子?
现在,儿子的头颅,摆着他的面前,如何不让他悲愤欲绝,气急攻心。铁霸王的手段太毒了,本来打算拿骆休荣的儿子,交换张高峰母子,可听说他们死亡的消息,直接就杀了少年。
这颗人头的血,都还有些温热,这一击,直接让骆休荣内伤晕厥。
李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府衙里十分混乱,找大夫的声音,远远传了开来。能让余潜这般焦急的,除了骆休荣,找不到别人了。
这一次,还是铁霸王棋高一着,但是谁都没有占着什么便宜,两败俱伤。
铁梨花的眼睛,都哭肿了,张高峰要去,她不能阻难,也难不住。此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骆休荣还要靠他来威胁铁霸王。可是谁能想到,那个母亲,竟然真的要儿子去死。
他们的打算,都落空了,“张高峰,你凭什么可以选择去死,我都没答应你,你怎么能死掉?”
孙五指道,“丫头,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他的仇,咱们要报,绝不能放过恶贼。”
铁梨花沉声道,“即便我杀不了他,也要让他痛苦终身。”
骆休荣如今已经很痛苦了,还有更痛苦的事情么?铁梨花脸色狰狞的,如同地域的修罗,“五叔,咱们得做好准备,狗官已经召集泽州府所有军队,到时候,咱们根本就藏不住。”
孙五指道,“把人偷偷送回去吧,咱们死了没关系,太行山不能失去力量。”
铁梨花点头,“到了这个份上,我的仇算是报了,骆休荣死不死都没有关系,他注定要痛苦一辈子。骆老贼的债,就让他儿子来背。”
泽州府衙在增兵的时候,太行山却在削减力量,这一切,昏迷的骆休荣不知道。孙五指道,“丫头,你回太行山吧,山里需要你照看,我在这里收拾残局。”
铁梨花摇头,“五叔,这些年我活得太累了,想休息休息,我可以不可以自私一点儿。”
人死了,陷入长眠,永远都可以休息了。孙五指叹了一口气,“丫头,他一定希望你能够高兴的活着。”
“他都是负心人,我又何必听他的。他能决绝的走,我当然也能,五叔,你回去吧。”
孙五指点头,“我会的,丫头,到时候再说。”
“还有,那个李晟,我非杀了他不可。”如果不是李晟看破一切,他们又怎么会暴露。骆知府的走狗,该杀。
孙五指摇头,“这个人不好杀,昨天夜里,得意楼的人全都销声匿迹,不知道躲藏在哪里。骆休荣放出这个话来,就是要将他逼到我们的对立面。如果为了太行山能够长远,最好还是不动他为妙。”
铁梨花不解,“五叔,这话怎么讲。”
“你见过捧日军十四营吧,你觉得这样的军队,能不能在大西北存活下去。”
从没见过那么有纪律的军队,最关键的是,他们是一群少年,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再过十年,他们正当壮年,又将是什么样子?”
如果有一天,柳毅带着人回来报仇,太行山拿什么去抵挡。铁梨花道,“我可以不杀他,六叔,做最后的准备吧。”
大仇得报之后,是至深至极的空虚。相爱的人已经先一步离去,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骆休荣还在准备大动干戈的时候,人家已经决定撤退了。有抢来的银子,接下来,太行山的人,不用抢掠商旅,只要小心一些,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李晟同样收到了消息,骆知府发布公文,命令各县的衙役,各地的守卫,全部来晋城,延期不至的,后果自负。
“骆休荣真是失心疯了,这般大动干戈,一个擅自调动州府将领,图谋不轨的罪名就下来了。”大宁对军队管控极为严厉,知府可以节制军队,却绝对不敢这么调动军队。
泽州府的负责人可以明着拒绝,可是抵抗顶头上司,必然讨不了好处。再说了,一切的罪名,都是发布命令的骆知府顶着,他们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李晟点头道,“这倒是我们的机会。”
并不是每一个县,都去了公文,只是大县,有公文命令。李晟他们完全可以冒充一个小县派来的人手,小小县令,巴结知府大人,意图很明显。
折知刚道,“认识我们的人很多,一不小心被人认出来,咱们可算是自投罗网了。”
李晟摇头,“为了不至于混乱,他们肯定会把各县的人手汇集在一起。咱们躲在人群里,不要和府卫军接触,应该很安全。”
县里的人手,见过李晟他们的,几乎没有。折美鸢知道李晟的打算,“我觉得李晟的办法很可行,我赞同。”
表决制度很好,少数服从多数。折彦野点头,“我也赞同。”
秦刚,曹时,朱文虎,罗琴同时表示赞同。只余下折知刚,狄北,周京吴三人未表态。
周京吴并非不赞同,而是歉意道,“县里的人都认识我,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李晟点头,“没关系,你就守在这里,看好尊夫人和罗琴就可以了。”
折知刚和狄北不同意也没有关系,计划照常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