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山坳里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人,同样也没有发现什么吃食。这里的人,过得并不富裕,留下的衣服,满是补丁。山里人,一般都跟穷字挂钩,这里,并不例外。
检查了水源,确定没有问题,众人开始饮水。太行山的水很清甜,只是这里的人,不那么可爱。
李晟替陈从彦洗了一下伤口,然后再包扎起来。其他人有学有样,伤员们都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折彦野等人都十分有主见,现在却不怎么表态。陈从彦已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什么,只是不说破罢了。“陈捕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所有人都盯着陈从彦,现在他是这一千人的统领。陈从彦沉声道,“太行山匪徒神出鬼没,我们没必要分开,被他们偷袭。我认为,应该找到府卫军,大家在一起,无论是追击敌人,还是防守,都占优势。”
这是老成的办法,绝不弄险。这个法子,可以让人心惶惶的队伍安静下来,抱团取暖,能让人感到安心。
“陈捕头说的对,只是,咱们跟府卫军汇合,知府大人又要给我们吩咐送死的任务,又该怎么办?”
“这还用说,当然不答应了。这一次剿灭太行山匪盗,得看陈捕头和章将军的,知府大人,纯粹就是添乱。”
在关隘前,骆休荣拿人命挡石子儿的行为,让人对他失望透顶。如今,不是陈从彦和章迟还往山上剿匪,这些人真的就可以一哄而散。
骆休荣如今,恐怕已完全没了号召力,就连自己亲自提拔的余潜,都在思索着退路,而不是要跟他一条路走到黑。
陈捕头点头,“知府大人若是乱来,我们当然不会跟从,兄弟们,咱们继续进山。”
队伍再次行进,转过山坳,狄北抽了抽鼻子,“六爷,我闻到了血腥味。”
曹时同样点头,“我也问到了,前方,说不定打起来,而且还死了人。”
所有人的精神都提了起来,鸦雀无声,折彦野看向陈捕头,陈捕头看向他,意味深长。陈捕头挥了挥手,有两三人,朝着山坳翻过去。折彦野点了点头,狄北迅速窜了过去。
狄北去的迟,回来的却最快,他的脸色很不好,“六爷,府卫军屠庄了,前面庄子上的人死伤殆尽,骆休荣正在疯狂的大笑,太行山的重要人物被围住了。”
李晟诧异,“怎么会,前面山庄的人都转移了,这里怎么有人。还有,府卫军怎么能屠庄,骆休荣失心疯了?”
陈捕头面色惨白,“章迟呢,章将军怎么不阻止。”
后面回来的人面色苍白,“章将军正在跟知府大人理论,庄子上的人,都被杀死了。”
阴谋,究竟是怎样的阴谋,李晟感觉很不对,铁霸王怎么会独独遗漏了这个庄子。既然要转移,应该所有人都转走,为何这个庄子,没有来得及撤走。
骆休荣真是倒行逆施,陈从彦怒道,“走,我们过去。”
众人气势汹汹来到庄子上,面前的场景,如同修罗地狱。庄民们难以置信的表情,还坚硬在脸上。他们死时的惊恐,有着无限的恐怖。
所有人都很愤怒,外围的城卫军,有些惶恐不安。屋里传来数声凄厉的惨嚎声,“你放了他,放了他。”
章迟的声音响起,“骆休荣,你还是不是人,他只是一个孩子。”
骆休荣疯狂道,“他能灭我骆家庄满门,我灭了他太行山所有人,天经地义。呵呵,很痛苦是不是,你杀我儿女的时候,我也这么痛苦。”
陈从彦从担架上站起,快速朝着院子里走。李晟他们同时跟上,进入院子,发现骆休荣正双手掐着一个孩子的脖子,面目狰狞。那孩子面色发白,已经没有多少出的气了。
陈从彦怒道,“骆休荣,你枉为朝廷命官,快放手。”
折彦野拉住他,“让我来。”
余潜冷冷道,“是你。”折彦野没有多说废话,撸着拳头,但凡有阻难的人,都被狠狠击飞。堂堂余指挥使,被一脚踹的老远,折彦野怒视着骆休荣,“放开。”
战场上的凶厉,让骆休荣不自觉的松了手,折彦野接住孩子,探了探鼻息,对李晟摇摇头。这个十岁的孩子,因为他们之前的仇恨,无辜丧了命。
骆休荣看着场中伤痕累累的女子,很是快意道,“你的弟弟死在你的面前,很痛吧。”
铁梨花脸上带着笑意,“骆休荣,我弟弟早在清化军哗变的时候,被骆老狗害死了。我爹都死了十五年,你觉得我会有一个弟弟。”
骆休荣愕然,旋即继续疯狂的笑着,“不管是不是你的弟弟,都是你的亲人,我杀了他,你莫非一点儿都不痛苦?”
“我不仅不痛苦,反而觉得很畅快。骆休荣,你跟你爹一样狠辣,你可以打开那扇门,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场面寂静的可怕,曹时道,“我替你们看看究竟有什么?”
他破开了门,从里面提出了一个老头,老头的嘴巴被布堵着,满脸都是泪水,浑身颤抖不停。
曹时扯下他嘴里的破布,嘟囔着,“就一个老头,有什么答案?”
这老哽咽了片刻,对着骆休荣喊了一声,“少,少爷。”骆休荣如遭雷击,“徐管家,你是徐管家?”
当年骆家庄的惨案,他以为一个人都不剩,可现在,骤然出现了一个幸存者,反而有些慌乱。他看着铁梨花的冷笑,心里极度的恐慌,“你说,当年发生了什么?”
徐管家咬着嘴唇,什么都不肯说,只是眼泪如决堤的江河,滚滚而下。
“他不肯说,我来说。”铁梨花冷笑道,“你屠灭的这个庄子,就是当年的骆家庄。”
什么,他居然命人屠杀了与自己有关系的亲人,“不可能,当年骆家庄被你赶紧杀绝,一个都没有留下。”
但这句话,本身就有矛盾,这位徐管家坐在这里,乃是一个明证。
“你仔细看看,那些人,有没有你熟悉的脸孔。”虽然十年未见,但轮廓应该没有改变。骆休荣就近翻过一具尸体,他的脑袋突然十分刺痛。少爷,您真厉害,老爷会为你骄傲的。
当年的那个书童,如今正躺在血泊里,死在他的屠刀之下。骆休荣状若疯狂,厉声吼道,“铁霸王,你究竟干了什么?”
铁梨花冷声道,“你问我干了什么,我倒要问问你父子干了什么?十年前,你运气好,先一步离开了骆家庄,没能杀死你,又蹉跎了十年。”
如果十年前,骆休荣被铁梨花杀死,便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事情。太行山虽然还是强盗,但绝不会把晋城搅个天翻地覆,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骆休荣道,“你没想到吧,天道循环,正是让我来覆灭太行山,杀了你们这些余孽。”
铁梨花冷笑,“的确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老天让你来赎罪的。你还记得,在骆家庄,留了一个妾室,替你照顾父母?”
铁梨花提到这些往事,让骆休荣很是烦闷,“你死到临头,还要耍什么花招。我是杀了他们,可他们十年就被你杀死了,是你杀了他们。”
他现在语无伦次的,自我安慰着,他下令屠庄,竟然杀的是与自己有关的亲人。
铁梨花很是平淡道,“你走之后,你的小妾怀有身孕,我没有杀她,你的儿子,我也帮你养大了。”
众人盯着地上躺着的男孩,心里凉飕飕的,这仇恨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才能够这么处心积虑的布置如此杀招。
骆休荣摇摇欲坠,看着徐管家,希望他能否定,可是徐管家却点了点头,“少爷,你错了啊。”
骆休荣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地瘫倒在地上,他,他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李晟胸口愤懑,冷声质问,“就算养一只猫狗,都有感情,你怎么能忍心害死他。”
男孩死于骆休荣之手,实际上丧在铁梨花歹毒的阴谋之下。你就算养一只猫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人,足足十年感情。
铁梨花不痛么,她痛,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我想过,就此放手。可是他不给机会,他连死人都不放过。他将张高峰的尸体剁碎了喂狗,让他死都不得安宁,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他的儿子。”
该有多么暴虐,才能够干出那样的事情来。骆休荣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悲剧已经酿成,仇恨,毁了所有人。
铁梨花爬到男孩的身边,紧紧抱住他,泪水滴答而下,“小风,姐姐对不起你,你别怕,和峰哥哥走慢一点儿,姐姐这就来陪你。”
长剑扎入身体里,铁梨花总算放下了所有恩怨,结束了自己仇恨的一生。
骆休荣怒道,“你不能死,不能死,你这般折磨我,怎么能这样的死去?”
骆休荣毁了,他已经没有以后,今生都得活在痛恨之中。他突然如毒蛇一样看着李晟,“都是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要包庇他们,你也该死。余潜,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折彦野冷冷看着余潜,“你真要跟他一条路走到黑?”余潜连忙否认,“折将军,末将不敢。”他转身扶着骆休荣,“大人,我们走吧。”
骆休荣状若疯狂,“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余潜搀着他,带着人全部离开。这哪里是剿匪,纯粹就是两家的恩怨,连累了多少无辜者。铁梨花的手段太过毒辣,她没有杀了骆休荣,骆休荣活着却比死了更加痛苦。
陈捕头道,“你们不是捕快?”折彦野抱拳,“府州折彦野,先前有所欺瞒,抱歉。”
原来是折家将,众人肃然起敬,陈从彦恭敬道,“折将军,太行山匪首孙五指没有落网,你看应该如何行动?”
折彦野摇头,“这事儿,你和章将军做决定就好了,我们要立马赶回府州,这一次,陈捕头,你不会再阻难我们了吧。”
章迟受了不小的伤,“陈捕头,咱们抓紧时间,进山里搜一搜。粮草不够充足,咱们明日必须下山去。”
铁霸王是甘心就死,不然他们抓不住。如今孙五指还在,太行山匪盗有什么行动,真是不好说。
陈从彦点头,“我们朝着山里搜寻,凡事儿小心一些。”
军队集结,开始往山里走,折彦野跟人告辞,李晟他们往山下走。
大家的心情,都很是沉重,这里发生的事儿,让人觉得惋惜,可又说不出谁对谁错,事情的关节,还在十五年前的怀州清化军案子上。
没走多远,李晟突然道,“六叔,咱们掉头回去如何?”
掉头回去?折知刚不解,“你又要闹哪样,我们好不容易脱身。你倒是没什么关系,我们在晋城耽搁这么久的日子,回到府州,爷爷肯定会重罚我们。”
折彦野白了他一眼,“你哪里那么多废话,我说了,李晟说的,就等于我说的。走,回去。”
众人悄悄潜回了庄子上,将有些人堵了个正着。
孙五指面色难看,“是你?”
李晟点头,“孙二当家,别来无恙。”孙五指恨声道,“我们并没有想过与你们为难,你们为何要处处与我们为难。”
不为难,是在见识李晟刁钻奸猾之后。先前,还想利用严庄,直接将他们除掉。只是反而被算计,关入了大牢里。
孙五指当然有些怨恨李晟,只是为了太行山着想,不想与他继续死磕。
孙五指不知道李晟混在军队之中,若然知道,当然不会此时来收尸。铁梨花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很是反对,可最终没能阻止,现在不能让她曝尸荒野。
曹时讽刺道,“我呸,你还是孙武子,连这个都算不到,大言不惭,这已经是第二次栽在李兄弟的手里,怎么样,服不服?”
李晟有些哭笑不得,这位曹兄弟,损起人来,还真是一丝余地都不留,让人面子上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