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府陷入一种很诡异的气氛,胜之不武么,当然有。军队将领,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而刺客,隐匿杀戮,为杀而杀。
李晟的形象,没有因此而高大起来,反而让人觉得有几分阴险。你若能堂堂正正把人击败,那是英雄,用些小伎俩,那是阴谋诡计。
英雄和阴谋诡计的作用谁大谁小,说不准。英雄能带领士兵,在战场上赢得胜利。而阴谋诡计,可以把敌人活脱脱的玩儿死。
李晟没觉得夏侯勇是英雄,气量如此狭小,不配称为英雄。其实也可以理解,一直追求的女神,投入了别人的怀抱,确实让人难以忍受。
折可求在门口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战斗,那诡异的黑衣,稳健的双手,让人胆寒。府州潜入这么一名诡异的杀手,都无人发现。若是要刺杀主将,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儿,远远没有完。今日折美鸢近乎宣言一样的表白,可谓丢尽了折家的脸面。折可求冷冷的看着她,“还不快进去,丢人丢的不够。”
折母拉着折美鸢去了后院,府里的女眷都回去自己的房间。院子里的人顿时少了大半,折可求看了地上昏迷的人,冷冷道,“你惹的事儿,还不把人抬回去。”
夏侯勇在府州城有府邸,折知刚扛着他,“你回去吧,我把兄长送回去就行了。”夏侯月冷冷看着李晟,眼中全是怨毒之色。
人弄走之后,折可求吩咐,“行了,都散去。”人群散去之后,就只剩下两个老头,还有李晟和折知况。折可求脸色阴沉,“挺有能耐的,还有死士杀手。”
蓄养死士杀手的家族,一般都有不轨的图谋。李晟摇头,“不是死士,只是影卫,我武功低,当然要请一个厉害一点儿的护卫。”
说的很有道理,但并不能认同。今日的好戏,让折家的面子有些损伤。当然,都是折家人自己找的,大舅哥弄出来的好事儿。
“小况,带李公子回去好好休息,没事儿的话,就不要出来了,他需要静养。”
这就是变相的软禁了,李晟觉得无所谓。来府州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迎娶折美鸢,如今略显仓促,他们要用拖字诀,正合他的意思。只是名分要定下来,等聘礼来了,他就可以脱身而去。
折可求道,“看到没有,这个小子在跟我们示威,他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折可久脸色泛白,“军中斥候都不清楚,这样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谁知道,中原江南这样的多了去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内斗。”折可求道,“不能任由他如此存在,让军中斥候去找一找,也该松一松骨头了。”
人一旦有了依仗,骨头就会硬很多。若是把骨头给打断了,就没有那么硬气。那个黑衣杀手就是李晟的依仗,如果把人捉住了,看他还怎么嚣张。
“鸢儿这一次用情至深,不同意是不行的。”
都是看着孩子长大的,谁又希望自家的孩子不幸福。折家的男儿多,女儿少,所以格外关心些。折可久道,“李晟虽然奸猾了些,但对鸢儿的确不错,他能站出来,我就很看好他。“
折可求点头,“越是有才的人,越是要鞭策着。如果这么容易让他就娶到手,岂会珍惜,还是老计划,晾他一晾。这些天,看好了,不要让他随意出去。夏侯家的小子吃了亏,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在府州,夏侯家了不得,吃了亏,自然要找李晟麻烦。将李晟关在楼上,实际上对他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一时半会儿的胜利,并不代表永远笑傲天下。
“让人把老大和老五叫回来。另外派人送信给老二,告诉他未来女婿的详情,同不同意,他自己说了算。”
折美鸢设擂台比武招亲的事儿,折彦质压根不同意。在青山城唱名之后,他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边塞上的武将,没有朝廷大臣的配合,很难有所作为。
折家这些年,在中枢,没有任何的助力。如果有人能够支持他们,折家的情况会比现在好太多。童枢密能在西北叱咤风云,收复失地。哒哒人弱小是一回事儿,老朋友蔡相的支持,又是另一回事儿。
打仗,最怕的就是有人拖后腿。折彦质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一个文人,虽然这个要求有点无厘头。以折美鸢风风火火,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恐怕没有哪个文弱负责人会喜欢。
将皮球踢出去之后,折可求笑了笑,“这小子还真是有些能耐,宁边州的契人这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
对于李晟,折家两个老爷子,还是很满意的。
李晟看着折知况一瘸一拐的,“怎么样,受伤了?”
折知况摇头,“不碍事儿的,从小练武,受伤只是常事儿。”“伤了,就去治,我不用你看着。我又不傻,现在出去,肯定会被夏侯家的人当成眼中钉。”
他现在,估计已经是眼中钉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夏侯勇若是召集一营军队来围攻他,影卫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折知况额头上疼的冒汗,却还是固执上了楼。李晟搬出椅子,让他坐下。撩开他的裤腿,红了好大一块。夏侯勇那一枪横扫,没有把骨头打断,就算是轻的。
“不看大夫,腿就废了。喂,你们况少爷受伤了,赶紧去请大夫。“
李晟躺在椅子上,偏头盯着他,“小况,你真讲义气。”打不过还要打,确实有勇气。折知况道,“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为了你,令公吩咐的事儿,我必须要办到的。”
“行了,我都知道了,嘴还犟,我问你,你鸢儿姐姐的院子,在哪个方向?”
折知况偏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如果我的情书飘到了别人的手里,别怪我啊。”
端了桌子,拿了笔墨,开始边念边写。“我想你,真的很想你,无时无刻不想你。你非我不嫁,我非君不娶。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折知况讶异,“你识字?”“这才可笑了呢,不识字的话,还怎么做生意,我就是一个商人。夏侯勇就知道跟我比功夫,他要跟我比做菜,做生意,十个他,都不是我的对手。“
“可那都是旁门左道?”李晟板着脸,“什么叫旁门左道,我做的菜好不好吃,你的衣服需不需要商人贩卖来。无农不稳,无商不兴,你竟然敢小看商人。就你们打打杀杀的,又有多高尚了。”
折知况无言以对,李晟将纸张折成了飞机,“你不告诉我是哪个院子,我就随便乱飞了,到时候,你可不要找我。”
这样的情话,哪个闺阁女子能够受的了。折知况指了指远处的院子,“就在哪一栋的后面。”
隔得有些远,指了指对面的楼子,“那里也是客房么?”
“是,不过那里是安排女眷住的。”李晟摇头,“分什么男女。”他起身,开始进入房间里翻箱倒柜。折知况探过头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搬家啊,干什么?”
“那你还有女眷住着呢。“李晟撇嘴,”总有一间是空着的。“
李晟路过他的身边,“你走不走?”折知况道,“你不要乱来好不好。”李晟将折知况拉在背上,背着他,小心翼翼地下楼,然后又爬到对面院子的三楼上,选了靠院子的一间。
将折知况放下,“站好了。”拿着纸飞机,哈了口气,飞机飘飘然,飞向了折美鸢所在的小院里。有丫鬟捡起来纸飞机,抬头仰望,看见李晟挂着笑脸。忙脸色一红跑进了屋里,“小姐,小姐,李公子的信。”
折美鸢没来的急接过去,就被折母拆开。展开看了一眼,呸了一口,“真是一个登徒子。”
“娘,我出去看看。”折母板着脸,“不许去。”折美鸢道,“娘,你别生气了,女儿这辈子就这样,你们不用头疼的,是不是?“
“还不知道你爹被气成什么样子,女儿,你省点儿心吧。他若真是登徒子,以后后悔可来不及了。”折美鸢斩钉截铁道,“娘,我不会看出人的,您就放心吧。”
放心,闹得这么轰轰烈烈,怎么能放心?
折知况哭丧着脸,“这里住了女眷,你这样上来,不好吧,咱们赶紧下去。”
李晟拉住他,“有邻居好啊,我最喜欢邻居了。”
推开房门,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十分整洁。男人和女人的房间儿都不一样,这是典型的歧视。躺在柔软的床上,“这房间,我喜欢。“
搬了椅子,放在走廊上,“行了,痛就直说,别板着一副臭脸。“大夫往对面的楼里走了,李晟高声喊道,”大夫,这里,在楼上。“
大夫脸色有些难看,“李公子,你们怎么跑到女眷的楼上去了,赶紧下来。“
“医者父母心,你还分什么男女,况少爷腿残了,拿你试问。”今日,大家有目共睹了李晟的无法无天,也就见怪不怪了。
大夫上了楼,替折知况敷了药,“李公子,赶紧下来吧,范姑娘回来了,不好交代。”
房间上了锁的那一间,就是那位范姑娘的,“谁是范姑娘?”
折知况道,“知常哥的未婚妻,奇岚军范将军的女儿。““折知常又是谁?”
折家的男丁多,不知道是哪一房的。“鸢儿姐的二哥,你难道不知道?“
李晟还真不知道,“你鸢儿姐有几个兄弟姐妹?”
“知刚,知常,就两个兄弟,这些,鸢儿姐都没有告诉你。”李晟只知道大舅子处处刁难自己,这个二哥,没怎么听说,“那常二哥人在哪里?”
“跟二伯去平定军上任了。”折知常,乃是未来南派的文官领袖,走的是文臣的路子。府州陷落过后,折家人失去了根本之地,就只能走南派学文的派系。
奇岚军范将军的女儿,看来也是一个奇女子。这栋楼这么多房间,偏生住进了最高的三楼,还是中间这间屋子,很有讲究啊。
“这位范姑娘脾气不好,还是很难相处?”
“这些都不是,咱们两个男人,住进女眷的房里来,算个什么事儿,避嫌,避嫌知道么?”
李晟摇头,“不知道,我知道,这里离鸢儿近一些。行了老先生,你再不走,回来不好解释了。”
胆大包天的李公子,不仅不听劝说,还恐吓人。大夫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消失在院子里。
李晟继续写,“鸢儿,过两天,我就要走了,你愿意跟我走么,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将飞机放飞,对面的丫头,对着树梢上的纸飞机发愁。她跟李晟比划着,让他再写一张。李晟看了看剩下不多的纸张,抱怨道,“小况,你们家真穷,就这么两张纸。“
“你写就写,能不能念出来,我要是听见了,要不要去告诉老令公。”那是赤裸裸的邀请人私奔,还天涯海角,不离不去,真是不害臊。
李晟噗嗤笑了出声,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板着脸说话,还真是滑稽的很,“好了,我知道,我悄悄写,纸有些不够了,你能帮我再拿些么?”
“没有那么多了,让夫子知道,你用纸张干这事儿,非被气死不可。”
“亲爱的姑娘,远离他乡的游子,开始思量温暖的故乡。那里有清清的河水,绚丽的花朵,丰硕的果实。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感受山河的壮美,乡人的淳朴么。我已经准备好了,牵着你的手,漫步在阳光下,看着满山的鲜花。”
折知况板着脸,“你至于写的这么多,不就让鸢儿姐私奔。你就这样写,你愿意抛弃亲人,跟我一起私奔,抓住了,一起浸猪笼。“
李晟愕然,“小况,你这就不对了,这怎么能写的这么没有温情,你这样,是交不到女朋友,娶不到媳妇的。”
李晟花花心思挺多,可是浑然不知道,自己写的信笺,一封不漏的摆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