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平头百姓,只想着能不能吃饱饭,别的,不怎么关心。”
言不由衷,谁都听出来。越是淡漠,越是不在意。“怎么,表哥在西北待的厌倦了。”同一个地方呆久了,很容易腐朽。
“这倒不是,现在你们都来了西北,是不是有大作为?”来西北,除了剑指哒哒国,能有别的什么事儿。
这个位置选的很微妙,秦凤,永兴二路,乃是主战场,晋宁军这一块,只是侧翼。如果将左厢神勇军司攻灭,占据榆林,银城两地。哒哒国变会被牵着鼻子走,到时候,能灵活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牢牢占据主动权。
眼前这一位,就组织了一次会盟,一同攻入左厢神勇军司的驻地,可惜最后功亏一篑。在前人的基础上,总结经验教训,能够更容易成功。
“梁先生年岁不大,身体还很硬朗,干嘛这么着急退休呢?”
梁兴龙脸上露出苦笑,五军一起攻打哒哒国,功败垂成,最后当然要人背锅。不可能让其他军队的人背,岚州知府不愿意背,只有让他这个负责组织的梁参赞背上了。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官场也是如此。”如果成功了,那就是大功,失败了,当然要承担罪责。
“话虽如此,也只是因人而异,没有谁一次性就能够成功,如果能有第二次,梁先生觉得胜算会不会大一些。”
梁兴龙摇头,“有时候,只有一次机会。”
机会稍纵即逝,不能抓住,就会从指尖溜走。李晟笑了笑,“那可不一定,说不定第二次机会很快就会来了。表哥,临县县衙有没有适合梁先生的职位?”
众人纳闷,梁兴龙不是因为栽赃嫁祸的罪名才被抓来这里,怎么转眼之间,要让他做官了。
李晟的跳脱思维,让人有些接受不了,陈从安道,“户曹最近缺人手。”
县中户曹,掌管人口,户籍,税收,是一个肥缺。李晟问道,“梁先生,可愿意屈就?”
梁兴龙摇头,“我以前是做参赞的,这职位不适合,李公子若是看得起我,不如将我养在县衙,必要时候,或许能有些用处。”
李晟呵呵一笑,“梁先生,以你的作风,这么重要的职务,我也不放心交给你。”
这就指着打脸了,梁兴龙面色难看,却为李晟的开诚布公感到佩服,“没办法,老夫家里有一大家人要养活。”
这就是套话了,梁兴龙道,“县令大人,我有一事儿相求?”
陈从安道,“你说。”
“方清安确实该死,梁通杀人有罪,却情有可原,能不能重新发落。”陈从安很是为难,李晟却很是洒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劳役一段时间,表现好,就可以出来了。这怪不得我,你们太蠢,如果弄成意外的话,哪儿这么多麻烦。对了,方清安有其它家人么,会不会很麻烦?”
麻烦总是会接踵而至,楼外,有很多人提着棍棒,将这里围了起来。梁兴龙道,“方清安亲人们没有,狐朋狗友却有一大群。”
狐朋狗友可不是真朋友,人都死了,还能来讨还公道。李晟冷声道,“你那女婿,有些财物吧。”无论什么时候,混的好的混子,都会过得很快活。
既然是老丈人杀了女婿,梁白花便没有权利继承家产,一切都要充公。这些人如此气势汹汹,无非是想分上一杯羹。
“曹大哥,你是不是憋了一肚子气。梁先生如今是自己人,就不好撒气,门外尽是出气筒,可以好好玩玩儿。”
曹时眼睛亮了,“李兄弟,你说的是真的,打到什么程度?”
“只要不死人,不落下残疾就行了。”曹时起身冲了出去,陈从彦,折知况都跟了出去。罗琴有些跃跃欲试,“东家,我?”
“想去就去吧,小心一些就是了。”这边,唐安定看着陈从安,陈从安沉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能动的,还不上去帮忙。”
哗啦啦,人都出去完了,楼上只剩下唐海蛟,梁通,梁兴龙,陈从安和李晟五个人。“阿晟,这跟律法相违背,梁通的案子,需要提交到石州去。”
“法理不外乎人情,与情结合的法,才算好法。咱们只要把故意,写成失手杀人,那就没问题了。方清安不是喜欢打人么,失手间玩完了自己的性命,不是很正常么?”官字两个口不就是这么玩儿的么?
李晟的这些说法,让陈从文一时间难以理解。表弟很厉害,可在破坏法的方面,同样厉害。这样做,不就是贪官污吏,草菅人命时的作风么。
可若说伤天害理,又谈不上,白水镇方清安的名头,多少人听了,都恨得牙痒痒,死了反而干净的很。
你若觉得他可恶,也不尽然,“表哥,有些东西,咱们得灵活灵用。只要问心无愧,那就没有问题了。”
的确如此,梁兴龙看向李晟的时候,更加惊诧,这样的小人,敢于打破规矩,才更让人害怕。
“比如说劳役,衙门里的犯人凭什么白吃白喝。咱们让他们劳动改造,发挥他们的作用。如果他们变得有价值,伙食上,可以好一点儿。”压榨别人的劳动成果,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的很无耻。
不无耻的人,终究是被淘汰的,无耻的人,才能混的如鱼得水。
李晟的到来,会给临县注入一股新风,完全改变原来的模式,或许会变得面目全非,“表哥,咱们是时候,放手一搏了?”
陈从安不知道所谓的放手一搏,是怎么样的说法,却还是点点头。陈从安问道,“阿晟,我能来临县当县令,是否是你的安排。”
说起来有些可笑,四年前,他才十三岁,就能左右朝廷负责人的人命。李晟点了点头,毫不避讳道,“表哥,咱们必须找到一块落脚之地,等老大来了,应该要动上一动了。”
梁兴龙感觉自己老了,如今完全跟不上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楼外面鬼哭狼嚎的声音,不及楼里半分惊涛骇浪。
混混们,被打倒在地,抱头求饶。曹时出够了气,返身回到楼里,大口大口吃着饭菜。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并不影响他们的行程。派了一个衙役回梁家湾庄报信儿,梁兴龙真打算在临县落脚。
人压抑久了,就得释放,有人当出气筒,一个个的心情很高兴,一路上有说有笑。
今年多雨,道路两旁的豆子,粟米,稀稀拉拉的,长势不好。陈从安道,“阿晟,今年又是一个荒年,如果这里的田地,能有开阳和万友那么大的收成就好了。”
这里处于黄土高原,哪里能跟平原地带相比的。开阳,万友两县的县令,都会去柳家庄学习耕种的诀窍。水利,肥料,两县各个方面,都做的很到味。如果那样,还不能高丰收,就没有什么好期盼的了。
“咱们不是派了船队去海外么,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提前将高农作物引入西北,解了此地百姓的饥荒问题。人如果能吃饱饭,别的要求就没有那么多。
远水解不了近渴,“粮食还是要往这里输送,稻苗公司已经准备好了。”
这几年,临县的日子,比往常好过多了。陈从安能迅速打下基础,少不了稻苗公司的全力支持。李晟就是大家的大金主,只要他发话了,陈从安松了一口气。
白文镇往南,经过城庄镇,沿湫水河继续走,终于看见了临县的城门。城门很高,用夯土垒城,城门上有岗哨,有看守的县兵。
城门厚重,入夜之后,就会完全关闭。临县不大,在黄河的左岸,县城不大,城外是延绵的黄土坡。这时候的水土未流失,还是一片青绿,天空很蓝,空气很清晰。城边的黄河水奔流不息,清澈见底。
县兵们拱手行礼,李晟等人信步走入城中。虽然是城市,实际上还是农耕时候,在城外,有城内居民的粮食。这里的县,除了生活的必须品,都靠自给自足。
打南边来的商人,会受到热情的款待,只要是好东西,就绝对不愁有销路。这座城里,有稻苗标识的建筑,那是一家粮店。青山来的萧掌柜,深得临县人的爱戴,稻苗粮店铺,总是会在饥荒的时候,放出粮食。
不是无偿奉送,绝对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陈县令鼓励开垦,且给与优渥的免费政策。临县的人口,在周围的县里,已经首屈一指。今日,萧掌柜有些行色匆匆往衙门里赶。
稻苗粮店铺跟官府的关系很好,稻苗公司总部发来五星级的紧急命令,有高层要来临县。他驻地西北,当年的确有些不情愿,但稻苗公司优渥的福利,让萧劲没有后顾之忧。
多少人想进入稻苗公司的核心,都不可得。发布五星级的任务,莫非顶头上司吴铁柱要来了。前些日子,吴铁柱从泽州晋城开始,挨个盘查,弄得人心惶惶。
萧劲看见走在人群中的少年,脑袋一下子懵了。身为高人弟子的晟哥儿,来临县了。他这几年的坚守,似乎变得十分有意义,他的彷徨立马消散无踪。
有人即便在人群中,都会散发着光芒,他赶紧上前见礼,“晟哥儿,您来了。”
管李晟叫晟哥儿的,那就是柳家庄的老人。“萧大哥在这里受苦了?”萧劲摇头,“属下有什么受苦的,晟哥儿都来西北了,我打心里高兴啊。”
有李晟在,就有了主心骨。陈从安道,“别愣着,先进县衙,萧劲,你去临泉楼定上些酒菜,咱们许久不见,好生聚一聚。”
萧劲点头,“大人,那我先去安排了。”
除了县衙,按照朝廷的规格建造,其它民居,都是窑洞的样式。县里面的楼子,少之又少。县衙里,有人奉了茶,李晟好好打量了一下,“表哥,这里比青山的县衙,差多了。”
“那是当然,这里的县教谕都没有。你还记得万友县的县谕么,他现在只怕都还对你念念不忘。”
“对我有什么念念不忘,表哥倒是让他自豪。”陈从安在这里,治理的不错。唐安定将梁通关进了牢房里,有些耷拉着脑袋。这一次的比试,他可是完完全全的输了。
李晟指了指陈从彦,“表哥,这位陈捕头在泽州府很有名头。千里之遥来投奔我,你看,能不能让他当本县的总捕头。”
在这里来当捕头,其实是亏了,县衙里的人很惊讶,空降了一个头目过来,谁的心里都不好受。陈从彦看了看唐安定,“唐捕头,你意下如何?”
陈从彦拒绝,“大人,公子,唐捕头干的很好,用不着换人,我不急于一时。”
唐安定道,“陈捕头断案高明,卑职愿意跟他学习一段时间。”
有些人是闲不得的,“陈捕头,你先将就一些,日后再挪位置。”手下有班底,迫切地需要职位来安置。少年军还不是一样,吴三猛,唐武,周小兵等人,谁不愿意升任营指挥使者。人啊,不能有一丁点的迟滞。
柳毅现在必须升任一军指挥使,才能够跟哒哒国扳一扳手腕。路还长着呢,首先要斗倒盘踞在佳县的潘忠勇。
“唐捕头有能力,就是欠缺一点儿经验,陈捕头,你好好带一带他,对他以后有好处。”
唐安定先前宁死不屈,不受胁迫的精神,李晟很是赞成,觉得他还是一个可靠之忍。李晟没有完全否定他,他倒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陈从彦一下子看清楚了案子的关键,他很是佩服,没有什么不服的。
李晟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从彦不好推辞,“卑职遵命。”
“明日就上任,今夜,我们先好好聚一聚,从现在起,咱们就得在临县奋斗了,开一个好头,也有好的结尾,走吧。”
众人出了县衙,往临泉楼而去。这一次是接风洗尘,也是一个开始。西北的策略,从这一刻,正式在这片土地上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