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总归是要避嫌的。李重香很难对付,也不能瞎嚷嚷着拉郎配。当年那个女人的虚情假意,至今还让他有所挂怀。
李晟很懂,转头咬了咬牙,一定要将陈从安给掰扯过来。
吴坚的脸上全都写满了不服,二人各有千秋,一个人快,一个人稳。杨川镇道,“这一句咱们算平局如何?”
周围的百姓很满意,如果是平局的话,那么,就可以再来一次比试。这么精彩的比赛,大家都还没有看过瘾呢。
不分出个胜负,谁都不会满意,吴坚道,“那咱们再来比过。“
杨川阵点头,“你既然能射中家父的乌纱,而不伤他分毫,咱们就比一次射人如何?“
射人,当然不是真的朝着人射。在人的头上绑上物体,看看谁能射得中,“这样吧,咱们各自挑选一个队友。”他将馒头抛给杨川英,“小英,你来当靶子。”
越玩儿越大了,这样玩儿,考验人的心理。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让人分心。将自己的妹妹推出来,那就是最大的考验了。
吴坚看了一眼李晟,“晟哥儿,要不你来。”李晟当然不会害怕,他信吴坚,但有一个更好的想法。“表哥,你帮一帮阿坚,他的本事儿,你是知道的。”
本事儿再高,在危险意外之中,也不能做到百分之百无误。金重山冷声道,“越来越离谱了,我们来巡河的,陈大人,我们继续往下走。”
李重乙同样有些责备李晟,偏生陈从安决定迎战,“好,阿坚,就看你了。”
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还真有那么点儿味道。杨川英冷冷道,“如果怕的话,就赶紧认输,你一介县令,用得着这么拼命。”
陈从安摇头,“谁说文官就没有勇气了,天下有气节的人多了去了。”文官的血性勇武,有时候能盖过军中的悍将。
杨川阵道,“上一次你先,这一次该我先。”
这种情况下,第一个出手的人反而轻松一些。弓弦拉满,箭头带着馒头飞出去了很远。杨川英跳起来欢呼,陈从安赞叹道,“杨姑娘,家兄的箭发高绝,佩服。”
杨川英道,“陈大人,你还是不要赌了吧,那小子不靠谱,丢了命可不好。”
居然还用攻心之术,“杨姑娘还是躲远一点儿,吴坚若是学艺不精,伤了你可不好。”
吴坚少年意气,浑然没有觉察,这射击的先后顺序,给了他更大的压力。李晟什么话都没有说,这个时候,任何多余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压力。
吴坚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他的手很稳,箭矢同样射落馒头,周围再一次欢呼起来。这么精彩的对决,寻常时候怎么能够看到。人们欢呼着,并且期待第三场的到来。
但李晟知道,吴坚其实已经败了。杨川阵看起来很是公平的安排,其实使用了计策。射击的先后顺序,出手的力度,都对自己有很大的好处。这是阳谋,偏生你还不能指着什么。
赌注是杨川阵提出来的,而现在,一切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金重山有些愤怒道,“都不许再比了,陈县令,咱们去碛口镇。”围观的人们先前,就够提醒吊胆的,如果陈县令真的出了意外,这大好形势,岂不是会戛然而止。
他们从先前的刺激中醒悟过来,感觉到一阵阵后怕,先前,差一点儿毁了临县的希望。如果一个人背负了别人的希望,一定会活得很累。
杨川阵叹息道,“咱们还是听金大人的,不比了,免得伤了和气。“吴坚咬牙道,“不行,非要分个高下。”
李重乙骂道,“吴坚,怎么这么不听话,好勇斗狠,可不是英雄所为。”
一切都在杨川阵的控制之下,少年人意气重,以退为进,果然生效了。这是好手段,难怪哒哒人会在他的手里栽了跟头。这一系列的动作,不就是暗含兵法么。
把所有的难题都推给吴坚,吴坚如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骑虎难下。
李晟在这里,如果不能给兄弟解围,那他还当什么老大呢,“比,必须要比。”
矛头一下子转到李晟这里来了,吴坚的脸色总算稍稍好看了些。即便到最后输了,也要好好比上一比。少年人不怕挫折,就怕勇武无处释放。
在金重山眼里,李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把个小船划得比大船还快,直接报废。现在又有些唯恐不乱,“李先生,你还是管一管你家侄子。”
李重乙摇头,这个侄子可非比寻常,他说的话,众人都会觉得有道理。有时候羚羊挂角,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等事情发生,才知道他做的准确无误。
“金先生放心,我们不比这么危险的东西,咱们比一些安全一点儿的。”拿人当靶子,确实很不安全,“杨将军,还是你来提议吧,拿人当靶子的事儿,休要再提了。”
杨川阵看着金重山不善地目光,错愕了一下。这个小子,把一根软绵绵地刺递过来,真是有些难受。同样不能矢口否认,拿人当靶子就是他提出来的额,而且派的还是他的亲妹子。
“弓骑,弓箭和马术都是连在一起的,这一次,咱们比骑马射箭,只是场地,需要好生布置一下。”
在高速的马匹上,还能够精确命中目标,那才是好本事。这一仗,吴坚其实输了。并非不会骑马,但不够娴熟。
在柳家庄,跟明教打了一仗,俘获的好马,优先交给少年军训练。他们的骑术还行,可若是论起马上作战,和马上射击,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捧日军十四营如今最厉害的,乃是吴三猛的陌刀队,攻坚能力极强。而马匹,大都用于周小兵的斥候队。十四营虽然人人会骑马,却还是纯正的步兵队伍。
在河套平原上,不会骑马,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哒哒人的铁鹞子部队,马匹全身披挂铠甲,只露出眼睛。这种部队,是步兵方阵的噩梦。
到了西北,就不会缺马。上面的丰州,右边的马邑,楼烦等地,都可以牧马。实在不行,哒哒人的榆林等地,就有上好马场。
定点射击,是吴坚的长项。跑动射击,很弱势,吴坚却还是要比。杨川阵准备了两匹骏马,其他人手,开始在道路两旁插上箭靶。每隔一百米,插上一根箭靶。
三交镇这一次真的热闹了,人们在道路的两边,等待着这一战的胜负。
二人翻身上马,吴坚英姿煞爽,少年意气,朝气蓬勃。杨川阵则不动如山,甚是沉稳。二人左手拎着弓,右手牵着马缰,背上背着箭壶。
对视一眼,眼中蕴含着火花。杨川阵道,“吴坚,准备好了没有?”吴坚夹着马腹,马匹打着转,“随时可以出发。”
杨川阵点了点头,杨川英挥剑猛然劈下,“开始。”
马蹄高昂,并骑如风,抽箭搭弓,咻咻咻,靶子摇晃着,箭矢插入其中。
周围的人沸腾起来,高声欢呼着,这样的比试,让人的血液喷张。不管是参赛的人,就连看比赛的人,肾上腺素急剧分泌,面红耳赤。
李晟感慨,以后,这样的比试一定要多多举行,一定能很快训练出一支优秀的骑兵来。
这一段路,十分钟就跑完了。在终点线那边,两个人汗水淋漓。吴坚坦然,“杨将军,我输了。”杨川阵叹道,“小兄弟,你以前没有过这样的训练?“
“有过,可是不多。”
比试的结果出来了,杨川阵十射十中靶,吴坚十射七中靶,杨川阵的箭矢更接近靶心。
杨川阵叹道,“有这个成绩不错了,如果你能训练一段时间,一定能够超过我。”
吴坚有些不舍地翻身下马,“杨将军,我输的心服口服。晟哥儿,我给你丢脸了。“
李晟摇头,“咱们穷,没办法,比不了杨将军的财大气粗。杨将军,现在就要请梁监军去石州府么?“
输了,就不能反悔。杨川阵却摇头,“不慌,吴兄弟,你如果去石州,我可以将箭术交给你。”这是公然挖墙脚来了,吴坚断然回道,“我不去。”
吴坚一点儿余地都不给杨川阵留,真的很过分。杨川阵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晟,这事儿的关键,在李晟的身上。摆明了挖着陷阱,李晟道,“不是不能去,杨将军,吴坚得罪了知府大人,去了石州,还不得小命不保。”
“这你无需担心,我能保证他的安全,家父绝不会找他的麻烦。”确确实实爱才,李晟道,“阿坚,你跟杨将军好好训练骑术,练得好,我让老大给你一队骑兵带。”
一队骑兵,真是小家子气,杨川阵随时能给一营骑兵。等把人挖到石州卫,到时候,就是自己的人了。李晟想的好,有人替自己训练人才,何乐而不为。
吴坚根本不可能叛变,“晟哥儿,我如果训练弓箭,下个月,岂不是还打不过折知况。”
“这样吧,下个月,我做主,你们比试骑射,敢不敢迎战?”
少年人,最怕的就是激将法,如今,折知况乃是吴坚的头号竞争对手。他还是有些迟疑,“晟哥儿,那我走了,谁来保护你。”
真是谢谢你,你在的时候,什么时候保护过,就是个泥猴子,到处跑。李晟挂着笑,“你在天网待过,应该知道,秋阁主肯定会给我派一个厉害的护卫。”
吴坚警觉地四下观察,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影卫比谁都神秘,李晟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杨将军,我去了石州,知府大人真的不会为难我?”
谁说他不聪明,先打好包票,如果不顺,那就悄悄跑回来,他的确喜爱这些骏马。杨川阵再次强调,“你在我军中,杨知府管不到你。”
杨川阵和杨复不同,这个人可以合作,攻略哒哒国,会成为助力。
李晟道,“杨将军,梁监军的事儿?”杨川阵挥手,“你好好招待吧,如果能把他蛊惑到晋宁军去,那就更好了。”
这货,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把梁洛弄到石州去。监军是毒瘤,在石州,有杨复等不通军务的人指手画脚就够了,再来个监军,岂非更头痛。
梁洛在府州,一点都伸不进手,这些年早就断绝了插手军务的念想。他只是想过得潇洒一点儿罢了,乃是纨绔子弟的基本要求。
李晟接着问话,“杨将军,杨知府打算怎么对付我们。”把人得罪了,就要坦然面对别人即将到来的报复。
杨川阵早就替他们灭了火,“知府大人派遣金大人来临县帮你们治水,哪里会对付你们?”
这话说的金重山都不相信,李晟却点头,“这么说,石州这边不会为难我们?”
杨川阵摇头,“那可说不准,如果你们先不义,那也怪不得别人,不是嘛?”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若要动手,那就鱼死网破。
杨川阵如此,李晟也是如此,“好了,我也不用去临县了,吴坚,跟我去府州。金大人若是不愿意在湫水河上治水,尽管回府衙,知府大人那儿,我去说。”
一个有作风问题的负责人,能够在外族入侵下,守住石州,保住这一地百姓,全靠有个好儿子。杨川阵不仅是石州的军魂,还是官府的润滑剂。
如果没有一定的缓冲,在杨复的作为下,金重山只怕早就挂职而去。做儿子的,给父亲擦屁股,同样是应当。金重山能继续任职这个司空参军,杨川阵占了一定的原因。
吴坚走的潇洒,“晟哥,帮我通知折知况,下月比骑射,我不占他便宜,让他赶紧练习。”
“好了,去了府州,少惹事儿,多跟杨将军学习武艺,可不能辜负了别人。”吴坚点头,“晟哥儿,我知道了,行了,我去了。”
杨川阵打马离开,李晟看着他们的背影,深知一个道理,若控石州,必先控制杨川阵。杨复的团队不可谋,只有他的儿子能共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