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人命如草芥,这群名为义军,实际为流匪的军队,不知道要在潞县干什么事儿。
他们现在,似乎总被享受庆功宴。
叶赫辰山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下没有官府查探,咱们安全多了。”
李晟毫不犹豫给他破了冷水,“那可不见得,也许他们控制了潞县,咱们的日子更难过。”叶赫辰山道,“既然这样,咱们不如赶紧趁乱离开。”
的确应该趁乱离开,李晟道,“许兄弟是否要去建言献策,义军如今正在高兴的兴头上。你先前得罪了刘文通,他立了大功,此刻不会跟你计较。你将大计划提出来,说不定立马就能拜你为军事,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李晟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讽刺的味道。许言年脸色难看,冷冷道:“别看他们此时高兴的很,但乐极生悲,说不定转眼间,连哭都来不及。”
许言年的预言,刚一说出口,便立马应验了。“将军,不好了,敌人攻城了,西门守不住了。”
本想要庆功众人,面色一白。胡文堂提着传令兵的衣领,“怎么回事儿,哪里来的敌人?”传令兵道,“他们打着幽州军的旗号,将军,西门守不住了。”
幽州军?义军众人脸色发白,幽州军,那是南京道的正规大辽不对,可不是潞州县兵可比的。有人当下都建议,“老大,咱们逃吧,幽州军凶猛,凭借这弹丸小城,如何能够守得住?”
是啊,如何能守得住。聂木诚道,“将军,可千万不能退走啊。仓皇而走,敌人若是追踪而来,会损失惨重。而且,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叫天下英豪如何看你?”
说来说去,聂木诚还是担心自己被清算。聂家如今也是彻头彻尾走到了辽国的对立面。
胡文堂握着刘文通的手,“刘兄,敌人来犯甚至,庆功宴之后日后再摆了,现在,咱们还得并肩作战。”刘文通拍着胸脯道,“将军,咱们感激守城啊,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块地方,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刘文通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天真了,竟然想要长期占据潞县,真是痴人说梦。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燕京府留守萧也先不是无能之辈。仅凭借一县之地,三千乱兵,就想跟幽州虎卫较量,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胡文堂就比较现实,压根就没有想过占据潞县。他的想法是,趁早抢够了粮食物资,往北走,继续遁入古长城山脉一代。进了山里,仍你有多少军队,都奈何我不得。
刚将潞县吃下,还没有来的及抢掠,就被凶猛的敌人攻击。如果逃跑,会被痛打落水狗,还不如搏上一搏,将这一口肥肉给吃下去。
贼兵全部往西门而去,西门那边的攻势甚是凶猛。卢俊义道,“许公子真是好语言,他们立马就乐极生悲了。不知来的是那一路兵马,太过急躁了些,若是等他们的庆功宴最酣的时候杀进来,那效果一定更好。”
李晟道,“我不这么认为,相反,这位将军比较有人情味,而且,他想挽救这一支县兵。”
许言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燕京府留守的侄子萧元卫,带领一千幽州虎卫,帮助潞州县令追剿义军。他们在怀柔,望京一代失去了胡文堂的踪迹。便以为胡文堂逃之夭夭。于是二人各自领兵而回,萧元卫应该在回燕京的路上,听说了这里的消息,便马不停蹄来救援。”
他的推测,完全没有问题,李晟正眼看了看他,这个书生,果然有几分本事儿。“走吧,咱们会客栈。”在这里待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胡文堂为了鼓励士兵,已经允许了守城之后的劫掠。有这么个许诺在,这群不要命的匪徒,一定会拼死抵抗,城外的幽州军一时之间,很难建立功勋。
胡文堂提着钮咕楼的人头,对着城下大吼,“来着何人,如今钮咕楼已死,尔等莫非也想送命。”
萧元卫见到钮咕楼的人头,便知道自己来迟了一步。钮钴楼的死,对幽州将士没有多大的影响。这一位县令没什么威望,没什么能力,他的巴结,更是让人瞧不起。
但是军队还是有所松懈,他们是奔着救援钮钴楼的目标来的。既然钮钴楼已死,他们就不用这么急切了。就是一群流寇,他们有信心能够打败对手。但是在黑夜里,拿人命去填坑,有些不划算。
先前,萧元卫是冲动的。见到钮钴楼的人头之后,他反而镇定下来。若是再早一点儿知道,就不会攻城,而是悄悄埋伏,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镇定之后的萧元卫更为审慎,攻城的攻势反而缓和下来。刘文通武艺高强,已带着人,将幽州兵都赶下了城头。刘文通的确让人忌惮,但是绝对谈不上害怕。萧元卫下了命令,幽州兵全部后退,在离城不远处安营扎寨。
对城头的军队,那是赤裸裸的蔑视,他们懒散地下马,片刻之间,竟然完全松懈了。
城墙上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开始欢呼起来。胡文堂却没有一丝高兴的念头,这一千人,竟然有一半的骑兵。他三千兵马,才三百骑兵。与其说骑兵,还不如说只是跑的快而已。三百对五百,那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两条腿儿的,怎么可能快的过四条腿。若是抢了潞县,往东逃跑,一旦被追击,也是上天入地无门。倒是可以派人守住潞县,迷惑住萧元卫,他看了看刘文通,这人倒是一个利用对象。
然而他还是很担心,如果走漏了消息,萧元左以一半步兵困住城门,一半骑兵绕道追击,同样会一败涂地。
还没开始宏图霸业,失败的阴影就笼罩在头顶,还真是叫人很是忧伤。将士们嚷嚷着摆庆功宴,他完全没有这个念头,草草的吃了些饭,勉励他们紧守城池,便搂着姑娘睡下了。
天亮之后,潞县还没有失守,倒是让李晟有些吃惊。他们在潞县没有耳目,只有当瞎子一样揣测。
卢俊义首先做了点评,“看来,这位萧元卫有几分本事儿?”
零星的消息,在人群中传播,“听说昨夜,义军守住了西门,幽州军现在屯兵城下,并没有离开。”
义军守住了城门,萧元卫没有攻陷城门,怎么说萧元卫有些本事,叶赫辰山对此全然不绝。燕青和丁遥仔细想着其中的关节,李晟问道,“许公子,你觉得如何?”
“猝不及防没能攻下城池,失去了机会,再攻,只是白白损失人手。”
打仗不光要勇,还要能忍。如果一味的冲锋,那是莽夫所为。萧元卫见没有攻陷城池的机会,保存实力,同样是一种智慧。
卢俊义道,“但是,昨夜义军还是举行了庆功宴,只是胡文堂的面色很不好。”
“他面色当然不好,我猜,萧元卫的军中一定有不少的骑兵。”大宁朝缺马,北国可不缺马,幽州便马场,再远一点儿的塞外,马匹更多。一千幽州军,只要进配备三百骑兵。
丁遥笑了笑,“那义军就真的被困在这里,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甲兵齐全的步兵,利用严密的方阵,可抵挡骑兵的冲击。若是人数众多,可以抗住骑兵冲击之后,还能将其分割。然而历史上以步兵胜骑兵的战役少之又少。那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四条腿的骑兵,可比步兵灵活太多,光凭速度一项,就有绝对的优势。
义军将士在县里,挨家挨户的敲门,抢夺财产的时候,还顺带着抓壮丁。壮丁已经被抓了一茬儿,根本不剩下多少。李晟等人没有过被征兆的命令,每个人分发了木棍,被赶上了城墙。
潞县的城门不高,城墙上有血迹,外面有攻城云梯搭上的痕迹。冷兵器时代,攻城战极为惨烈,对攻城士兵来说,有天大的难度。守城士兵,利用砖瓦,石头,滚油,沸水,无所不用其极。
火药没有普及,攻城就是拿人命填。守城将士的心里压力也很大,如果叫敌人攻上了城头,城里的家眷,亲人,一定会遭殃。譬如现在,义军将城里的壮丁都赶来城头,第一,防止他们作乱;第二,又充分利用了他们的战力。
李晟等人上了西门这一段,能清楚的看见城下敌营的情况。果然有骑兵,在城外游荡着。如果没有骑兵,胡文堂也不至于那么着急。
人只要有能力,无论在哪里,都能获得尊重。刘文通如今过得很惬意,人在惬意的时候,对以前瞧不起自己的人,总有炫耀之心。“哟,这不是许公子么,不是来帮将军取蓟城的么,怎么委屈着来守城墙了。”
许言年冷冷道,“一时得意算什么,有人死到临头了,还未可知,真是悲哀。”
读书人的嘴巴,一般都比较硬。刘文通冷冷道,“来人,给我看好他们,若是守城之时,有半分退缩,斩立决。”
被人盯上,感觉不好。卢俊义观察了城门的地形,低声道,“要不,杀了守城之人,逃走算了。”
李晟摇头,“我可不想成为别人追逐的兔子。”下面那么多骑兵,脑袋有毛病,才出去。
“咱们趁乱夺几匹马,岂不是手到擒来。”李晟摇头,他可不想冒险,“我看下面的人,没有心思攻城。”
是没有心思攻城,有人将朝着城头上射箭,吓了守城之人一跳。刘文通上蹿下跳,积极备战,可是敌人还是没有心情攻城。
射的都是书信,乃是策反的信笺。若果拨乱反正,会得到朝廷的奖赏,杀了义军的将领,会授予官职。
看着刘文通过来,悄悄将信件丢下了城墙。义军众人大多不识字,但在城里,还是能找到识字的人。胡文堂听罢信上的内容,面色大变。派了军队,全城搜索信件。有人藏匿的,当场杀死,或者关入大牢。
潞县的百姓,对义军无比仇恨,一个个眼神闪烁,开始悄悄密谋。
萧元卫的离间之计,在胡文堂过度反应下,很快就能够达成。胡文堂心力憔悴,这个时候,才想起,此次给他出谋划策的人。
这个人不习惯待在义军之中,而是住在聂家府上。胡文堂不亲近他,这人天然的带着气势,总是让人觉得矮了一头。而现在,刚一见面,他便遭到了劈头盖脸的责骂。
“你已经自掘坟墓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自掘坟墓,说的真是晦气。胡文堂忍住怒火,“军事,如今敌人屯兵城外,往内用离间计,我感觉潞县所有人都要反我了。”
“在进城之前,我便三令五申,入城之后,将你们的匪性收敛起来,你们倒好,一夜之间,便让百姓视你们为仇寇。不用萧元卫离间,他们迟早都要反你。”
胡文堂按住剑柄,冷冷道,“你们莫非也要反我。”
聂木诚连连摆手,“胡将军,哪里的话,老夫可是忠心耿耿啊。如今生死存亡之际,大家还是一起共渡难关。”
“怎么,你想杀我?”有一人横眉冷眼,站在这人面前,胡文堂感到浓重的杀机。他若是要动手,只怕死的是他自己。
胡文堂道,“军事,我诚心请教,你却打击我,是何道理。”
“也罢,是我让你来潞县的,我便帮你这一把。让你的人收敛些,不要再欺压百姓,若是潞县内部不反,你便高枕无忧。”
这不是说瞎话么,“军师竟是诓我,萧元卫一千大军驻守城外,让我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如何能安然无恙?”
“明日,萧元卫的五百骑兵必退,到时候,你如何行事,我管不着。”
“果真如此?”胡文堂脸上露出喜色,没了五百骑兵,他便可以从容逃走,不虞被他们追上。军师看起来无比疲惫,跟这样的做军师,的确很累。胡文堂既不对你言听计从,出事儿之后,又让你擦屁股,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