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银州城还没有停歇,银州的守将,这些日子,根本不敢休息。左厢神勇军司全军出动,对粮草的要求很高。从夏天开始之后,银州城便开始大范围的囤积粮草,以应付这一次的全线战争。大宁人坚壁清野的策略,让哒哒人获取不了多少的粮草。每一年的劫掠,主要还是掠夺些人口。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逃入城池之中寻找庇护,哒哒骑兵快速移动,有些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如果要获得补给,就必须要攻破城池。想把坚固的城池攻下来,除非磕掉大牙,那样又得不偿失。
银州城的粮草,源源不断运往前线。哒哒人驻扎在无定河的时候,还很容易,毕竟距离近。但稍微往暖泉移动,就显得十分的困难。战线拉长,对后勤粮草的考验,远比战争来的困难多。五万大军的粮草,那就是一个无底洞。
天色渐渐暗,从西边,却有马蹄声响起。没藏录远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骑兵,心里一紧。从西面来的,不可能是敌人,只可能是祥佑军事的。没藏录远皱了皱眉头,赫若图离跟榆林王可不怎么对付。
这一次来,分明就是抢功劳的。马上的骑兵操着哒哒过得官话,“吾乃赫若将军前方,城上的守将听着,还不赶紧备足粮草,让我们进城歇息。”
果然如此,还没有出力,便打空手而来,首先讨要的就是粮草。这群兵进入银州城,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的动静。“王爷有令,任何军队都不能进入银州城,尔等,还是就在城外安营扎寨。”
“真是岂有此理,我等受榆林王相邀,来这里助战,你竟然不让我们进城,好大的狗胆。”
宁巴赫十分跋扈,厉声道,“将军两万人在后路,让你备足粮草,你若不能达成,小心你的脑袋。”真是跋扈到了极点,他祥佑军司自己出征,竟然不带粮草。银州城本来负担五万人的粮草,现在倒好,又增添了两万人,是何道理?
没藏录远心里一惊,祥佑军司的人,不像是来帮忙,而是来拖后腿的。莫非这些人是来破坏榆林王功业的,小梁太后莫非不顾哒哒国的战略,敢这么做。
若是祥佑军司的人在背后捅刀子,这一次真的很难成了。现在这五千人在城下驻扎,粮草运送不出去,没藏录远第一个就会掉了脑袋。
这么多军队,当然不能放进城了。倒是可以把这个将领放进城里,好好询问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好做定夺,“将军远道而来,不如来城里一叙。银州城小,还请将军的部下在城外驻扎,本将自会备好食物,款待诸位兄弟。”
哒哒国内部的弯弯绕,李晟猜到了不少,他低声嘱咐道,“员外,趁半夜敌人不备,打开城门?”
卢俊义点头,“放心,我有分寸。”宁巴赫带着包装了的十余人进了城门,剩下的人,在城外安营扎寨。进入城池之后,卢俊义仔细观察银州城的地形。一切都是宁巴赫在应付,他表现的很高傲。
没藏录远仔细打量宁巴赫,这人也太年轻了一点儿。能统领五千军,一定是关系户。一座子丰盛的食物,一个个都没有客气。没藏录远问道,“将军,赫若将军何时能够到达,末将好准备好迎接。”
在地狱里,你最好快点儿去,“将军很快就到了,嘱咐将军你准备好粮草。”
好吧,反正就是要讨要粮草的,“那赫若将军打算如何进军?”
“当然去绥德啊,把绥德县每一座城池都给打下来。”赫若图离进入绥德,就是为了抢掠的,这根本就没有说谎。
没藏录远长呼出一口气,来抢功劳的,不是来捣乱的就行。榆林王立下大功劳,不在乎这一点儿小事儿。跟宁巴赫叔说不到哪儿去,安排他们歇息之后。没藏录远边回了府衙。
到了半夜,银州城百姓睡的最香的时候。晋宁军十几人,悄悄地潜伏了出去。他们无声无息靠近城墙,将城门上,尚且清醒的守将给放倒了。
在城外,李晟紧紧盯着城墙,就等着城门打开,冲杀进去。
城门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是惊动了远处的守卫,“不好了,有人开城门,快,守住。”
城门露出一条缝,晋宁军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将城门轰然撞开。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
银州城的府衙,没藏录远突然醒过来,听着城门口的喊杀声,脸色十分难看。难道他拆错了,赫若图离真的奉了小梁太后的命令,要破坏榆林王的功劳。
榆林王若真的能攻下绥德县,进一步逼近延安府,到时候回了兴庆府,一定有人夹道欢迎。哒哒人最是敬重英雄,李浩博正是这般想得,才想着找大宁开刀,而不是反攻兴庆府。
现在倒好,最毒不过妇人心,小梁太后不讲道理了,要一棒子把李浩博给打死了。连带着,将左厢神勇军司都放弃了。
银州城,根本没有留多少军队守卫。李浩博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哒哒国朝廷,能不顾国家道义,悍然攻击他们吧。
以一个军司的力量,对抗哒哒全国,没藏录远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五千军队进了城,银州城将彻底落在赫若图离的手里。
都是哒哒人,没必要如此自相残杀。没藏录远不是李浩博的死忠,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他打算投降了,投降哒哒朝廷,根本不算朝廷,说不定还有反正的功劳。
没藏录远很清楚,银州城断了李浩博的粮草,那五万军队,离着覆亡不远了。
晋宁军迅速占据了城门,控制了银州城的要道。没有打开杀戒,百姓们躲在家里,都没有出来。他们跟没藏录远一样,都以为是赫若图离的人攻破了城门。
拿下银州城,前所未有的顺利。晋宁军的所有人,都觉得恍若在梦中。李晟完全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居然有这么意外的惊喜。
他们控制住了银州府衙,没藏录远拱手,“巴赫将军,我愿意投降,府中粮秣,府库,已完全非封存。”
在宁巴赫的身后,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宁巴赫让开身子,李晟缓缓摘下自己的帽子。柔顺的黑发垂落下来,“没藏将军如此深明大义,本将代表大宁朝廷,欢迎你的投诚。”
身边的人将毡帽全都拿了下来,让没藏录远心若死灰,他喃喃道,“怎么会,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宁的军队不是被围困在暖泉寨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冒充赫若图离的部队,攻入了银州城。
李晟道,“还奉送你一个消息,赫若图离部已经全部被我军歼灭,现在往夏州一路,你们哒哒国,再也没有余力控制。”
没藏录远脸色煞白,“你们杀了我吧。”
他可以投降小梁太后,可若投降大宁,那就是叛国了。
李晟眯着眼睛,“听说没藏家乃是大族,曾经掌管过国政。只是不知道,在银夏二州,有多少没藏家的后裔,不知道够不够我的刀杀。”
没藏录远双目赤红,“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听说你妻子儿子,都在里面,你若想死,那他们又怎么能活?”
李晟威胁起人来,可不讲什么情面。曹时会意,持着明晃晃的刀,就要往里面闯,没藏录远厉声道,“回来,我投降,投降。”
李晟挥了挥手,曹时退了出来,他拍了拍没藏录远,“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来给你分析一下,银夏二州的形势。”
“第一,没了银州城提供粮草,李浩博的军队,还能继续向南攻击大宁么?”
人是铁,饭食钢,没有粮草,拿什么去攻城略地。李浩博退兵,乃是必然的了。
“第二,祥佑军司如今全军覆没,银夏二州,再也没有防御的力量,你觉得,哒哒人还能保留银夏二州。”
夏州不一定,但银州,肯定是保不住了。如今粮草军械充足,很难攻下银州城。
没藏录远冷冷道,“别忘了,榆林王还有五万军队,你想要凭借五千人,将他们全歼,那是在做梦。”
这一次,虽然要成功了,但离着原来计划目标,有太大的差距。他本来是要收复银夏二州,把李浩博和赫若图离部全部消灭掉。拿下夏州,向南扼住嘉宁军司的咽喉。
现在,大打折扣,夏州那儿就不要想了。李晟没有想着跟李浩博死磕,同归于尽,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他现在只希望,柳毅能够放聪明一点儿,在李浩博撤退的时候,不要追击。若是叫李浩博临走,还把晋宁军给消灭了,那就惨了。
“我没想过要消灭李浩博,但现在,银州,石州等地,一定会落在我手里,你觉得如何呢?”
有了银州城,已如同一颗钉子,钉在了这一条路上。这一点儿,没藏录远承认。
“本将军占据银城,也不会想着要灭亡所有哒哒人。汉人有的待遇,你们也可以有,不过,要靠自己的努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本着兼容并蓄的态度,才能快速让混乱的遍地平息下来。
等到所有措施施展下来,这些人都会被同化。当年很多哒哒贵族,都接受了大宋的迁徙,在青山生了根。哒哒人的先祖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儿,所以才起兵反叛。
没藏氏在辉煌过后,已经沦为了不起眼儿的小族。没藏录远既然决定投降,就想要谋取一个好的位置。银夏二州的哒哒人,大宁需要本地人来安抚,而他是最好的选择。
“将军想要我做什么?”
这才是聪明人,“派人去李浩博求援,就说赫若图离攻打了银州,断了大军粮道,让他速速回兵。”
没藏录远愣了一下,“将军,这完全没有必要,榆林王收不到粮草,自然而然会退回来。”
他们都知道,这样做,可能给李浩博更大的喘息机会。但李晟不希望晋宁军全军覆没,他很在乎柳毅的安危。
“我要他快速退回来,另外,你向哒哒朝廷方向求援,就说李浩博勾结宁国,攻打绥德军乃是圈套。如今和绥德军狼狈为奸,将祥佑军司攻灭,如今正在猛攻银州城,让朝廷速速发兵救援。”
众将眼色一亮,没藏录远却没来由的心冷,这样一来,李浩博跟哒哒朝廷再也没有共存的余地。即便真的知道真相又如何,大宁乃是外患,李浩博是内忧,小梁太后捏着鼻子也会承认。
只是这样一来,这一次堪称经典的声东击西战略,便没有人会知道了。
杨川阵道,“凭借这一战,完全可以封侯了,你就这样舍弃了。”
李晟摇头,“这些虚的,没有什么用,还要你们跟我一起委屈一下。告诉将士们,他们的功勋,我都记得,日后必有兑现的时候。没藏录远,以你的名义,拿银州降宁,你还满意吧。”
就大宁那般要面子的,有异国人主动投诚,一定会心花怒放,并且不吝赏赐。
没藏录远没有多高兴,他现在为哒哒国十分忧虑,在边境上,有这么一个不要功劳的将领,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但现在,他已经在李晟这条船上了,只能按着李晟的吩咐来。
“现在不要暴露我们,城墙上,归我们守卫。你对着银州府的百姓,宣布李浩博的罪行,并且表示拨乱反正。记住,银州城还在哒哒军的掌控之中,只是现在换成梁太后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银州城的人就不会暴动,有助于银州城的安定。
这么年纪轻轻的将军,却如此老奸巨猾。李晟道,“为了能让没藏大人安心办事儿,你的家属,咱们就帮忙照看了。曹时,从今日起,你寸步不离没藏大人,可没要让人刺杀了他。”明为保护,实为监视。
李晟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他国降将,肯定会全面把银州城监控起来,现在,这里不容一点儿有失,不然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