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汴水河,蜿蜒流淌,看不见岁月的痕迹。东水桥,西水门,土市子,大相国寺,带着浓浓的青山味道。
桥上行人匆匆,货郎的担子甩啊甩,越甩越轻。挑夫们,喜欢在这里贩卖。西水门有屠夫帮,跟其它帮派完全不一样。
不收保护费,不抢夺店家,唯一的要求,便是必须买他们的猪肉。猪肉没有注水,没有坏,质量上层。残次品绝不允许出现在世面上,这样的猪肉,不用你勉强,别人也会买。
自从得意楼将猪肉的菜品推出后,以往以为是贱肉的,竟然变成了美味佳肴。达官贵人不好明面上吃,可背地里,偷偷摸摸,吃的很欢实。
有屠夫帮的照应,西水门一跃而成青山繁华地带。商人门都想要在西水门有间铺面,这里意味着公平公正。
屠夫帮这么大的生意,别人不眼红么?当然眼红,就连刚正的李府尹,也要在西水门的屠夫帮多收一些税。
屠夫帮的洪屠夫,现在,人家都管他叫洪大官人,洪大帮主,洪大财主,洪大善人。一个人的名头多,说明他有本事。
贱名往往只一个就足够,响亮的名头越多越好。洪大帮主虽然还操持着猪肉的生意,但他以很多年不杀猪了。
杀猪的都是学徒,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热腾腾的鲜血,喷进放好盐的盆子里,很快就能凝固成血块。
穷人家买不起肉,三两文钱,买上一大盆血旺,算是打牙祭。卖不出的,送到难民窟里,乃是乞丐们的最爱。
洪大帮主是个念旧的人,以前跟他一起打拼的屠夫。胖的,更加胖了,瘦了,也不变的胖了。人到中年,本就容易发福。他们开会的时候,活脱脱的就想几个大冬瓜,并排着躺着。
胖的人,没有瘦的人灵活,动起来,有些笨拙。
他们热情的讨论了今年屠夫帮的收获,时至年关,到了最终收获的时候。帮派的弟兄们,看来今年又可以过一个好年了。整个青山城,都带着喜庆的味道,浓浓的,将人熏的微醉。
屠夫帮的总部,在废弃的黑风堂总舵上。黑风堂主死在汴通帮总部之后,黑风堂便真的销声匿迹了。黑风堂这个名字不好听,如今这里,叫做醉云楼。
温暖的热气,熏得他们有些冒汗。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有些昏昏欲睡。醉云楼,当时是一个醉子。醉云楼的厨子,有一绝,跟桥对面的得意楼有的一拼。
谁说卖猪肉的,做不出好吃的饭食来。讨论完一年的收益之后,众人对自己一年的报仇很是满意。于是相约地吃了一顿大餐,流水的席面,十分丰厚。这样的席面,够他们穷困潦倒的时候,吃上好几天。
人在贫困的时候,会很肉痛,可若是富贵了,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当钱变成一串数字的时候,还有什么感觉呢。
温饱思****,接下来,便是重头戏。若问青山的姑娘哪里最好,那定然是勾栏子了。连皇帝陛下,都悄悄微服私访,个中滋味,不用明说,完全能够体会。
李晟回到柳家庄,便感觉到了真正回家。李柳和柳叶儿,紧紧盯着李晟,深怕他给跑掉了。庄子上的人,都笑呵呵地称呼着晟哥儿。
没有了西北边塞的尔虞我诈,这里让人很是舒心。柳眉有些叹息,“今年,又要冷冷清清过年了。你啊,不准乱跑,就老老实实给我待着,还有,你们两个尽快完婚。”
柳太公走了,李晟不再服孝,不同姓名,不同家谱,没有资格。柳眉张罗年货的时候,顺带张罗着李晟的婚事儿。
没有大肆操办,只是挂着几条红布,以示喜庆。这一次,跳的最凶的,乃是云辉县的李家。他们比自己办喜色还要高兴,各种张罗的。
李老爷子抽着旱烟,一搭一搭的。柳太公虽然走了,但死了还封了侯爷,可以说荣宠之极。他大半生,都望子成龙,可是儿子啊,死活不争气。靠巴结王爷,弄了个官职,一月不到,就得罪了乡里乡亲,弄得例外不是人。
现在的念头,全都在柳家这两个李姓的孙子头上。柳家的大部分家务,都是李晟操持着,极为有能耐,可就是不醉心功名。李柳呢,十分聪慧,就是不务正业,还喜欢装神弄鬼。
各种科学实验,在李老爷子看来,那是旁门左道。
柳家庄的人不会操心李老爷子想什么,他们最关心的,还是晟哥儿的媳妇,究竟长成什么样子。这场婚事,不知哭瞎了多少姑娘们的眼睛。
折美鸢打扮的小家碧玉,温柔贤淑,很撩拨人的心弦。上一辈子,可望而不及的面庞,含情脉脉看着你的时候,真的让人很感动。
成亲仪式很简单,在家里的大堂,李老爷子,莫奶奶,李重丙,柳眉坐在上首。司仪开始喊跪拜的流程。
奉了茶,进了东方,连个人算是走到了一起。
昏沉沉的房间里,传来你侬我侬的娇喘声。第二天清晨,领着一瘸一拐的折美鸢,上堂拜了长辈,惹得他们哈哈大笑。
他打算安安心心在柳家庄做一个闲散的公子哥,只关心家里的事儿,不理会其他。
李晟就是个闲不住的,很快在对面的田里,搭上了暖房。即便是卖蔬菜,也能把青山城卖道脱销。
柳叶儿握着剑,很是心烦意乱地砍着田地里的杂草,“二哥,你太没意思了,干这个事儿,咱们天生就是干大事儿的。”
“这不是大事儿么,没有粮食和蔬菜,你就得饿肚子。”
李柳却饶有兴趣,“哥,你得把洞口留好了,二氧化碳浓度过高,养不活的额。”
这两兄弟,有了共同的兴趣,“说的没错,小弟,有没有想研究一点儿更高科技的。”
“好啊,哥,你还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光和影,天文地理,这门学问叫做格物,格物致知,乃是天地间最厉害的学坏。叶儿,你要不要学习?”
柳叶儿嘟着嘴,“有我的剑法厉害。”
“可比你的剑法厉害多了。”柳叶儿摆明了不信,“小弟,你笨的很,二哥让你放松了警惕,他好偷偷跑出去,到时候,你哪里去找他。”
李柳抬头看着,“哥,你可不能骗你。”
“别听她的,江湖有什么好的。江湖尔虞我诈,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没看见,你的嫂嫂怀了宝宝么,我也走不开啊。”
借口,都是借口。
李晟忙着农活,侍弄各种新奇的小吃,但麻烦还是在找上门儿来了。洪大帮主的儿子,神色悲痛地跪倒在李晟的面前,“公子,你一定要为我爹爹报仇呀。”
报仇,洪帮主死了。这些年,虽然他们有些膨胀,但还是份属商人的得意,并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就只有眼红一说了。
李晟有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当初都说了,自负盈亏,跟我有什么关系?”
“公子,可是现在,整个西水门就烂了。”
和平安逸了这么年,西水门的人们也应该知足了。在九月金国扣境的时候,他们会更加狼狈不堪。
“你应该找官府,来找我干什么事儿?”
洪桐摇头,“官府找不到凶手,说我爹是意外伤亡,我爹怎么可能会有意外呢。”
人只有在绝境的时候,才会想到要死。现在这些屠夫们,有了如此多的财产,又怎么会轻声呢,其中必然有蹊跷。李晟着实不想管他们的事情,这些年的孝敬,越来越少了。他们还开了一家翠云楼,跟得意楼竞争。
李晟不是小家子气,竞争就竞争,得意楼完全不怕他们。但这些屠夫们,让李晟的感官很差。当初遇见他们的时候,乃是洪水过后。一个个弹尽粮绝,不是他支撑着,恐怕都而死了。他们有了成就之后,刚开始几年,回馈很多,渐渐的,也便觉得没必要了。
“肥胖的人本来就病多,你爹说不定高血压一上来,就呜呼哀哉了。”“不可能,我爹身体健康的很。”
在这个年代,如果家里没有河东狮吼,上青楼是一种时髦。洪帮主死在勾栏子,并没有多可耻。
李晟凝神想了一下,私仇,恩怨,还是为了钱财,都不好说。但隐约的,有些关于自己。
“什么时候出的事儿?”
“昨天夜里。”大年夜,上青楼,还被谋杀,真是有够倒霉的。
“现场还保存完好么?”
“开封府已经把家父搬到府里去了。”
现场都已经破坏了,他还去查个什么劲儿,“行了,你回去吧,留心一下屠夫帮里的变化。这个时候不乱,才不正常。”
洪桐只能走了,李晟看着阴郁的天空,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各种幺蛾子,都搞出来了。
折美鸢看着洪桐走开,“要去青山么?”“必须要走一趟的,天网的事情,也要处理。我虽然不经手西北,但还是希望西北能够成长起来,到时候,为天下人遮风挡雨。”
过了除夕夜,一直到初五,才开始各处走动。李晟赶着马车,去了青山。南薰城门,走亲访友的人来来往往,更有人在园林里吟诗作赋。
他没有去别处,直接到了勾栏子,在汴通帮的对门高楼,窗帘飘飞着,里面看不见人。李晟和折美鸢,爬上二层高楼,有些气急败坏,“秋沫儿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了。”
龚安有些惫懒的走出来,“少主,你离开了西北,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兴致不高了。”
李晟皱着眉头,要他去称王称霸,跟自己的兄弟一较高下,最后骨肉相残么。这些人,都是黑暗中看不见的手。如果不在掌控,任何的掌权者,都不能容忍他们。所以,龚安需要靠山,强而有力的靠山。但是李晟放弃了权势,等同于将他们给放弃了。
是有些对不起他们,李晟撤出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他们,“秋沫儿也是这个意思?”
“她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但若是没有后路,大伙儿还不如就此销声匿迹。”
谁都希望功成名就,而且善始善终。李晟点头,“你让秋沫儿出来,这次,我若是见不到她,那么这辈子,她就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坐在阁楼上,望着对面进进出出的人。汴通帮很是红火啊,现在已经是青山城第一大帮派。庞雏凤找回了男人的威风,原本娘里娘气,阴风阵阵的帮主,变成了魁梧的男子汉。
汴通帮总部,可谓是龙潭虎穴,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其实,有很厉害的机关陷阱。当年进去的江湖高手,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秋沫儿迈着脸部走上阁楼,发髻,梳理成妇人的装束。微微行了一礼,“拜见少主。”
李晟翻白眼,“你还知道我是少主,好几次避而不见,真正是厉害的很啊。”
折美鸢表现了自己的大度,到了一杯茶水,“来,妹妹坐这里。”
齐人之福,就这么容易,秋沫儿敛裙坐下来,“谢谢姐姐。”
她端了茶杯,“妹妹敬姐姐一杯。”
李晟注意着一丝一毫的细节,葡萄架子若是倒了,还得想法设法的扶起来。二人共饮一杯,算是见面礼貌。
“好了,我问你,现在天网,究竟什么情况,是不是全都散了?”
秋沫儿摇头,“他们虽然有不少困惑,但手里的事儿,并没有丢。你别听龚安的,他就是想让你重新振作。”
龚安大声道,“沫儿,你。”这跟说的不一样,他们本来商议着,用这样的冷战,来促使李晟奋进。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了,他竟然全部都吐露出来。
李晟很是不快,紧紧凝视着龚安,锐利如刀,“这是你的主意。”
龚安想起了进攻柳家庄的明教匪徒,那时候,李晟还是个孩子,就那般可怕。如今,已经是一个沉稳的少年,气势更加迫人了。
辩解,没有丝毫的作用,龚安坦然承认,“没错,是我的主意,兄弟们不愿意看到你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