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人不知疲倦地往寨子上冲锋,擂石滚木纷纷而下,山谷里的伤亡,成倍增加。无数的敌人倒在了寨墙下面,很多的同袍被敌人扯下了深渊。这攻城战十分惨烈,折彦质已经亲自披挂上阵,防守寨子的薄弱地段。他面露忧色,这一次,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李晟看着折美鸢,她额头的秀发,已经因为汗水,裹在了一起。脸脏兮兮的,还有些难看的血迹。李晟反而被她给护在身后了。当敌人退却之后,二人握着手,瘫坐在城墙上,剧烈喘息着。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攻击在什么时候,敌我双方,都十分疲惫了。
金国的先头部队,乃是从真定方向投降而来的步兵。他们的骑兵,并没有参与攻城战。在北方广袤的草原上,铁骑才是衡量战力的标准。而大宁,除了守城,其他的,都不能跟金国人比。这城池呢,也不怎么守得住了。己方的士气,完全被消磨掉。敌人即便不攻击,只是围困,他们也不能撑住多久。
粘罕却好像疯了一样,非要来攻打寨子,不尽快破了,就一定不会安心。还是说,攻击的,反正都是投降的大宁人,让他们自相残杀,能够削弱汉人的力量。
尽管北方的汉人,已经被奴役了,但是这个种族,绝对不容小视。中华文化上千年源远流长,汉人中不乏英雄豪杰。山上这一位,粘罕承认,是一个英雄。然而英雄,在拥有光环之后,下场会很是凄凉。朝廷,容不下英雄,你是救世主了,那皇帝还当个什么嘛。
李晟瞧瞧挪到折知常身边,低声道,“二哥,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寨子,迟早会被攻破的,我们,不能死在这里。”折知常极度鄙视,“怎么,你怕死?”李晟掉头,“是啊,我怕死,那你怕死么?”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生命十分珍贵,谁还不惜命的呢。
折知常点头,“我也怕死,但我觉得这样死,很是值得,为国捐躯,并没有什么不可。”李晟摇头,这样也太迂腐了吧。是可以舍命,但那要看什么时候,“依我看来,这样的死,一点儿都不值得。”折知常讶然,“你也别蛊惑我了,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要逃,就带着鸢儿,还有文芳一起走。”
他自己可以死在这里,可妻子,还是送出去的好。李晟摇头,“你听我说完,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了,金国人就会肆无忌惮地围困太原府,如果我们保留了实力,才能够与敌人作战,而不是埋在这里。”不到绝境,谁愿意就这样英年早逝了。如果这一次败了,折家也会跟着落寞,甚至于消亡。
“你有什么主意?”这个妹夫,虽然鬼灵精怪的,但还是很有主意的,折知常不妨听一听。“这样,我们带一队人从东面突围,这里,很快就要陷落了。”还不是贪生怕死,折知常摇头,“算了,你们自己走吧,不要让爹知道,不然你们就走不了。”
李晟真感觉这是个榆木脑袋,看来不能够一起商量。他索性找到了折彦质,“岳父,这里已不可守,我打算突围而去,可否支应一点人手。”“怎么,害怕了,当初让你离开,为什么不走,现在才想着要走。”
城墙上的一幕幕,都在他的眼里,很显然,李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折彦质这般说,只是想看他如何解释。解释是必须的,“岳父大人,这样死,我们很不值得。现在,咱们跟自己的同胞作战,即便赢了,那也算损失惨重?”
“废话,他们都投降金国了,就是我们的敌人,我看你杀起人来,一点儿都不手软,竟然还有这样荒谬的想法。”折彦质对投降派,可是十分痛恨。李晟问道,“既然朝廷不能庇护天下百姓,那百姓又何必还要拥护他。他们为了活命,投降并没有错。但被驱赶来跟我们厮杀,金国人就做的太过分了,他们根本没有将咱们当人看。”
“这么时候,如果金国人将你当人看,你就会投降了?”李晟摇头,“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还不至于如此寡廉鲜耻,如郭药师那般的人,迟早要他的人头。岳父大人,您是否已经猜到,为何在粘罕会攻击的如此急。”
这个猜测,让人难以相信,但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事实。“无外乎争功而已,青山城凶多吉少了。”李晟点头,“咱们还能撑多久,或许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但我觉得很不值。大宁青山城陷落,但还有江南之地。我们不存有用之身,以图将来光复领土,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
说的都是屁话,大宁人都念念不忘,要收复燕云十六州,可是离它越来越远了,直到几百年后,才会有另一位汉人领袖,光复了天下。折彦质偏生就听这样的话,如果人人都想着要去死,要殉国,谁还来保家卫国。
为国而死,那是最消极的一种方法。折彦质点头,“你有什么打算?”“将寨子的精锐集中起来,咱们趁着夜色,往东突围。粘罕绝对想不到,我们会突然弃了寨子,选择离开。”
折彦质点头,“可以,去筹备吧,咱们今夜就走,你好好劝一劝知刚,不要钻了牛角尖。”这位岳父大人,在大宁变成南宁之后,会继续抗击金国人,现在,绝对不会迂腐。
李晟安排人手,他们离开的时候,必须有人拖住金国人。他们不缺乏敢死之士,折彦质,有很高的声望,伤员,还有留下的人,都存了舍生忘死的心态。
折知刚这些日子,精神很是亢奋,他被仇恨包裹着,不可自拔。如果不是折彦野拼死护卫他,他根本不可能捡回一条命。他的暴虐,让人感到害怕。李晟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大哥,你想不想拧了粘罕的头颅。”
他的眼中放着光,“怎么不想,你有办法?”“是的,我有办法,不仅粘罕的人头,还有金国皇帝的人头,咱们都能够拿回来,只是现在,你必须要听我的。”他想要复仇,就得乖乖就范,又不是傻子,现在明明没有机会了,还要去送死。
“咱们先撤退,等跟西北军会合之后,再跟粘罕讨还这一笔账。你放心,若真能抓住粘罕,一定让你亲自砍下他的人头。”折知刚点了点头,翻身,又将一个敌人砍翻下去。
入夜之后,一队人马,全部在东面集结,他们打开寨子门,往下方前行。在寨子上有喧哗之声。粘罕听到声音,脸上挂着笑,“敌人哗变了,破承天军寨,就在今夜,来人,鸣鼓,进攻。”
咚,咚,咚的鼓声,在寒冷的冬夜里响起。金国人同样十分疲惫,很不情愿地往山上爬,大部分,都是为了应付主帅的命令。当他们攀登上了寨子之后,一个个眼睛冒光,这个小寨子,总算攻破了,他们急切的想要寻找敌人,发泄这几日恐慌的情绪。
寨子四处火气,喊杀声震天,后面的部队,赶紧止住了脚步,寨字上的大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粘罕心里有些冷,敌人宁死不降,这是纵火烧山了。在大火燃起来的时候,一对人马冲破他们的包围圈,往东逃跑了。“报,元帅,有敌人朝东北方向逃跑了。”
粘罕站起身来,“什么,快,派人去追。”在这样的冬夜要追到,希望很是渺茫,但还是得试上一试。他多么希望,这样有能力的忠臣,就为国捐躯了。如果这样的人逃出去,将来后患无穷。
真是好手段,主将都逃跑了,将士们还能浴火俱焚。到了天明的时候,承天军寨,已经被烧成了一块白地,景象十分凄惨。麾下的大宁降军,已到了承受的边缘。
粘罕破天荒地让军队修整一番,次日在往太原府开拔,这一次,西北的军州,都被打残了,完全可以长驱直入太原府,这一次,太原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李晟带着人,伏在山林中,一动不动,追踪的骑兵,朝着东面快速追击。利用黎明的空挡,他们成功躲过了金军的追击。身边已只有十几个人。这一次,乃是惨败,没有什么好说的。
“岳父大人,接下来,您要如何行动?”折彦质道,“我打算去辽州,跟种家军会和,在再次反攻太原府。”李晟点头,历史上他们也是这么干的。“那岳父大人,我们就此分别,我打算往西,去西北军中。”
现在,对粘罕,唯一有胜算的,就是屯兵一年的西北军。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败了,只怕真的只能往江南龟缩,又或者逃向海外。折彦质点头,“那你们一切都小心。”
李晟点头,和折美鸢目送着他们离开。二人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李晟笑着道,“鸢儿,你可否相信我?”折美鸢点头,“我当然相信了,这一次,我们能保住西北,对不对?”
如果西北不可保,那么折家也很有可能陷落。李晟点头,“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打败粘罕,让他们滚出西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了现在,李晟反而更加的坦荡了。二人穿过森林,往西南方向走,准备寻找捧日军的动向。
青山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种师道处于之后,用一招扼敌人咽喉的策略,成功吓退了金军。然后便在青山城外布防,等的就是金国人第二次到来。
金国人来了,防线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只是微微阻挡了一下而已。他率领的,都是临时募集来的军队,又指望有多少战力你。此时黄河已经封冻。金国人毫无阻碍地屯兵青山城下。
钦宗皇帝派人求和,完颜宗弼不同意。到了城下面,还要想着求和。但是军中谋事说了,不如放低姿态。只要守在这里,朝廷必然会混乱。说不定,那个讨厌的李纲,就被朝廷自己处置了。
于是乎奇怪的现象来了,金国人屯兵城下。大宁的朝廷,还专门派人去犒军。深怕金国人饿着了,没有力气来攻城。这一举动,把李纲气得要死。“陛下,如今敌人都攻到城下,亡我之心不死,若是这样妥协,百姓失去了防守的信心,青山城不报了。”
“李大人杞人忧天,青山城城墙高大,岂是那般好攻破的。如今金军骤来,咱们只有以静制动,最好让其退兵。”有人跟着奉承了,“陛下,我看金国的元帅,已经有了退兵之意。”
兵部的几位大佬,脸色煞白,兵部归枢密院管,枢密院的几个大佬,都是不懂兵事的,都喜欢瞎管,弄得他们也没有多少发言权了。李纲就说了,“陛下,您应该亲自上了城头,激励士卒百姓,共同守卫青山城。”
如果是一个勇略的帝王,早都号召全城抵抗了。大宁自建国以来,青山都是天下的中心,何曾受到过这么大的羞辱。要让钦宗皇帝上城墙,那真是为难人。于是乎,钦宗对李纲更加的厌恶了。
现在,还有烦心的事情,徽宗皇帝听了金军再度打来,就跟皇帝说,这里危险,我可不可以去江南避祸。一说这个就是气,上一次,就把钦宗给丢下了,这一次,还想丢下他。
让徽宗去了江南,岂不是放虎归山了。他随随便便一号召,又会整一个大宁的朝廷出来。捧臭脚的人,多的数不胜数。现在,徽宗皇帝在皇宫,也就等于是软禁了。
破事儿一大堆,能给金军一些好处,把他们忽悠走了,少了一桩烦心事儿。当然,钦宗还没有糊涂到极点。一面命令李纲严守城防,一面派人跟金军元帅沟通,看看能不能退兵。
完颜宗弼,比完颜斜也更年轻,更有进去之心。眼看忽悠不要宁国皇帝,便下令,在夜晚突袭。准备用武力,攻破这一座坚城,灭亡了宁国,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