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家铺子,周小兵等人正在等他,“晟哥儿,我们回去吧?”
李晟摇头,招呼他坐着,十二少年围着他,“我决定去万友县一趟,需要两个人,你们谁愿意去。”
周小兵第一个举手,接着又有两三个。点了两个人,“你们跟我走一趟,小兵,你带着其他人回去,告诉我娘,明天就回来。”
少年们很是担心,李晟安抚道,“你们不要担心我,况且,还有他们一起陪着。对了,明天就不要往长桥集跑步了,换一个方向,去宁乡集。”
跟万友县的泼皮打过一场,要是在长桥集碰到,不好处理。长桥集是一个漩涡,还是不要过多接触了。
周小兵领着人,出了王家铺子,回柳家庄。李晟招呼老板,“老板,你们过来。”
王老板整个人都没有精神,好不容易有了固定的顾客,日子过得越来越滋味,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出。
“把账结了吧,从明天起,我们不会过来了。”
老板娘眼眶红红的,谁都不想背井离乡。没多少银子,李晟付清之后,不忘叮嘱,“你们啊,就不要硬抗着了,先去颍昌府看看,若是不满意,可以回来做生意嘛,你们家的早餐,很实惠,一定有生意的。”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李晟带着孙遥和唐武二人,穿过半封锁的集市,往万友县而去。
水田里的水,全都被放干净了。郓王要这些田,绝对不是用来种地。要种地,在京城外的皇庄,做做样样子,忽悠忽悠皇帝,就足够了,没必要劳师动众。
走到半路上,碰到了县衙里的衙役,他们抬着一辆轿子,行色匆匆。陆师爷认识李晟,很是诧异道,“你小子,这么匆忙,去哪里?”
李晟更加疑惑,“师爷,你们这是要去长桥集么?”
“停轿,停轿。”江县令掀开帘子,很是疑惑道,“是你小子,莫非你又有主意了。”
李晟翻白眼,他又不是神算子,连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如何出谋划策,“大人,你究竟遇着什么事儿了?我看长桥集,有郓王府的人,所以猜想,你们往那边去而已。”
江景亭挥了挥手,陆师爷吼道,“都走开点儿,把路守着。”衙役和少年,都被驱逐开,就剩他们三个挨着轿子。
“小子,你听好了,回去好好告诉你爹。这一次,若是帮本官度过难关,重重有赏。”
李晟讶然,“莫非,郓王要迁走此间百姓,并没有公文通过县衙。”
江景亭气愤道,“没有什么公文,这全是梁殷所谋。”
一个宦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权柄吧。况且,这只是王府的内侍,还不是皇帝身边的宠臣。看来,长桥集上的那位公公,有很大的来头。这是大宁朝廷那些大佬们的博弈,小胳膊小腿儿的,如何能够拗得过。
“您还是把来龙去脉跟我说了吧,这只言片语的,也没有什么办法?”
“早在很久前,福记就在图谋长桥集。你那大伯,被人抓住了把柄,现在成了忠实的走狗。”这些李晟都知道,“这我知道,郓王府要这块地,有什么用,怎么迁走镇子上的人,会不会闹出人命?”
江景亭愤然,“本官收到里正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来了。若是闹出了人命,叫本官如何交代。至于他们想干什么,本官也不知晓。”
“我家大人已将这件事上报给开封府,等待上头的命令,现在,就是去长桥集,稳住局势。”此乃稳妥的做法,可是抬着大轿子走,还真是爱民如子。
“那大人,您得赶快,我看王府的护卫,都开到了长桥集,您要是不去看着,他们一定无法无天。”
江景亭道,“快,起轿。”
衙役们赶紧跑过来,抬着轿子,飞快地往长桥集而去。速度再快,也有限制,这就是大宁朝的士大夫,若是能骑马,岂非更快,更能安抚人心。
陆师爷在轿子后面狂汗,“小子,赶紧跟上。”
李晟摇头,“师爷,我去县里有事儿,你们先走一步。”
江景亭同样连原因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去,只是灭火。可是在跋扈的王府团队面前,又有什么作用。这个王爷,有没有权势,受不受皇帝宠爱,都一无所知,贸贸然,只是去触霉头。
“晟哥儿,我们怎么办?”
“去县里。”
现在去长桥集,不外乎跟着江县令尾巴后面。若真要将集市上的人迁走,对他没有多大的损失。倒是李重乙一家的户籍,要弄一下。户籍制度,最是麻烦,可不能成为流民。
万友县并没有因为长桥集的事儿受什么影响,县外的农田平平整整,商贾来往不断。城里人的生活方式,比农村人要丰富地多。
首先去陈家拜访,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人来开门。不是家里的佣人,桂灵有些不便地开门。李晟闻着一股药味,皱着眉头道,“谁生病了?”
桂灵叹了一口气,“进来吧,娘这些天忙着,身体不适。”
心里不是滋味,老李家的事儿啊,确实让姑姑操碎了心。陈从琴守在床榻上,一勺子一勺子喂着药。李重香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晟儿来了呀。”
李晟握住李重香的手,“姑姑,您没事儿吧。”
李重香笑了笑,“没什么大碍,老宅还消停么?”
“这下彻底消停了,二伯搬到我们家去,芸儿姐想开了。您好好养病,不用担心。”李重香满意地点头,精神不佳,又要昏睡。李晟退了出来,桂灵问道,“听说,江县令往长桥集赶了。”
这位表嫂,跟姑姑一样聪慧。见微知着,县令马不停蹄往长桥集赶,必然发生了事情。
突然有些烦躁,“表嫂,不要管那么多,都会过去的,姑姑受不了刺激。对了,姑父呢。”
桂灵脸色不好看,“姑父去江南了。”
江南多纷乱,粮食被人劫了,要追回来,谈何容易。难怪李重香病倒了,肯定发生过争吵,“表嫂,这你就不要操心了。现在大伯和小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意气风发着呢。”
习惯了李晟小大人的口气,“知道了。”
李晟带着两个跟班出门,临走前想了想,“表嫂,店子经营不景气,就暂时收缩一下。”福记若是借着郓王的权势,有可能打得陈记万劫不复,不如以退为进,暂时忍耐。就像他一样,立马就把锋芒给藏起来。
去了陈记杂货铺一趟,陈从英有些不在状态,“表哥,我要买东西。”
揉了揉眼睛,“是你啊,你要买什么东西。”
看了杂货铺的种子,都是上佳。分门别类,很多种类,“你店里的种子,我全都要了。”
“你种得完么,算了吧,虽然买的人少了,不至于让你这么破费。”被他认为是变相的接济。李晟摇头,“想什么呢,我的确是要种蔬菜,肉可以买,菜我却打算自给自足。”养猪,需要场地,光是鸡鸭,满足不了肉食,菜不够,种的多,就可以自给自足。
育好菜苗,分给庄户种。菜足了,对粮食的消耗会降低。“表哥,你帮我把菜种收起来,还有笔墨纸张,都要。”
唐武赶来马车,李晟跃了上去,满大街找粮店。家里的存粮不多,柳太公的带回很多,却架不住消耗的快。所有的热量都靠粟米饭提供,但其实并没有多少营养。
除了福记,没有另外一家粮店。垄断的才是暴利,难怪价格昂贵,掺了沙子,还有人购买。
不折不扣的奸商,李晟没打算送上门挨宰,粮不买了,免得被磕掉了牙齿。
买布,深蓝色的,还有结实的针线,回家就制成劣质的沙袋,进一步磨练少年们。
接着,把所有的油买下来,准备第二轮手工皂的原材料。肉没少买,猪下水也是全包。
商户们感慨小孩的财大气粗,好几次就是这般扫荡式地买东西。唐武忙个不停,李晟动嘴皮子,指挥着他们。
不让他们感到混乱,就是最好的指挥者。最后去了陈记杂货铺,将种子扫荡一空。天色尚早,李晟决定回去,租了马车,速度快得多。
陈从英留他过夜,李晟拒绝了,他很慎重道,“表哥,你不用担心铺子的生意,最好找人找回姑父。过个两三个月,我帮你。”
三个月,足够了。陈从英点了点头,只要人安全,银子总会有赚回来的时候。
到长桥集,太阳已经落下去,集市上炊烟袅袅。或是知道存的粮食带不走,放开了肚子吃。这并不能让人面上有多少笑颜,老人们长吁短叹。
三十多个护卫挤进黄里正家,大鱼大肉吃喝着。梁殷现在二层小楼上,指着集市的后山,农田,颇有些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气势,就是太娘里娘气。
隔得太远,听不清楚楼上说的什么。
李老爷子这一次截住了李晟,非要让他进屋吃饭,而且还叫上了两个跟班,李晟不好拒绝。
梁殷指了指河对岸的这块平地,十分自豪地道,“等来年,这里万马奔腾的时候,那该是怎样的壮景。”
陆挺笑了笑,“大人,那一定震惊天下,所有马匹,变成一个个骑兵,那么足以横扫天下。”
两个人幻想着,千军万马。梁殷点了点头,“所以啊,为了王爷的大业,你们可不许脱了后腿。陆挺,耽搁了这么久,这一次一定要尽快办成这件事情。”
陆挺更加恭维,“放心吧,大人,这次一定不会再出错。至于那些刁民,不如……”
手势下斩,意思不言而喻,梁殷摇头,“别闹得这么僵,这里是王诏的地盘,你莫非不知道他的厉害。”
大宁朝有名的大人,凡是他出任的地方,匪患强盗一扫而空。正是因为这样的功绩,才被调到开封府。皇帝陛下实在需要耳根清净,火苗不能在老巢里烧起来。
陆挺点头,“他的确是厉害,不过也只是一个人罢了,人要是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李重甲在远处战战兢兢,这才是真的杀人不眨眼之辈。
“混账,别给王爷没事儿找事儿。现在王诏老头中立,若被他抓住把柄,岂不是让太子得利。这些年,咱们谁都盼着谁犯错呢。你在外间怎么做,我不干涉你。可你若敢在京城胡闹,连累了王爷,你知道后果。”
陆挺惶恐不安地跪下,“小人不敢,小人衷心,天日可鉴。”
“起来吧,这些年,你为王爷鞍前马后,王爷多有赞赏。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尽力办事儿。”
“大人,那江景亭?”
梁殷轻轻抚摸修长的手指,“王铁面的下属,就是不一样。不用担心,王爷不会让我们孤军奋战,过不了多少时间,朝廷的旨意就会下达。不过,你确定,那草就能够长得旺盛?”
“小人已请专门的农人试过了,完全没有问题。”
“但愿如你所说,好了,退下吧。”
这二楼,是梁殷的地盘。陆挺退下之后,对着李家兄弟道,“你们两个今天去劝说,有多少人同意,有多少人不同意?”
“绝大多数人都同意,只是个别人不同意。”
李重丁道,“那王家铺子两口子不愿意。”
“哦,这么说,有刺头了?”
李重甲狠狠瞅了李重丁一眼,这是公报私仇的时候么。把所有乡亲都得罪了,以后如何立足。
李重丁会议,“员外,我们能够搞定。”
“能搞定就好,明天去一趟万友县,让铁榔头过来,顶了魏刀儿的位置,有没有魏刀儿的狠劲,我倒是要瞧一瞧。”
两兄弟哆嗦了一下,陆员外绝非善类,他们懂。可是这样蛮不讲理,还是有些不习惯。其实陆挺很讲理了,若不是开封府头上有个王铁面盯着。现在长桥集上,恐怕都丢了几条人命。
“对了,你们的老父亲颇有微词,你们还是好好劝劝,阻碍了王爷的事儿,后果你们懂。”
兄弟二人连连回道,“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