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温涵。
即便满身血污,成安安也认了出来,既然温涵在这里,被挖了出来。
那长生还有秦海宴......
成安安有些模糊的眼睛睁大,亮亮的,像是有光在里面闪烁一般。
伸出双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成安安只有手上机械的动作着,至于其他的,耳边那些劝说声,嗡嗡嗡嗡的救护车到来的声音,全都不在她的耳中。
当成安安的手终于碰触到了一个冰冷的身体的时候。
那是秦海宴,可是手中碰触着那个人,却像是碰触到了长生。
心中空的那一块被补全,眼睛在告诉她,那是秦海宴,可是心在告诉她,那是长生。
成安安相信自己的感觉。
长生没有形体,他也许就藏在秦海宴身上哪个物件中也不一定呢。
她眼中的泪水滚落。
那一夜,也是这般,挖了半天,终于挖出来了一个人,一个冷冰冰的没有了呼吸的人。
迷蒙的泪眼中,那张脸明明是秦海宴的脸,却与脑海中记忆中那一晚没有看清楚的男人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长生的脸与秦海宴的一般无二,所以那一晚的男人的脸与现在的秦海宴一般无二也不出奇。
成安安心底的念头一晃而过,长生只是和秦海宴有些隐秘的关系,长的相像,再无其他。
只是下一刻,她怀抱着的男人张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很深很暗,却在望见成安安的一刻,带着一点点的暖,一点点的软。
他望着她,仿佛望着纯黑色的世界中唯一一点光芒一般。
“丫头......”
男人张开口,无声的启唇,吐出了这两个字。
那一刻,成安安居然分不清楚自己见到的究竟是秦海宴,还是长生。
成安安张口想要问,问对方是谁。
只是刚刚张开口,脑子重重的一沉,眼前一黑,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成安安倒在了男人的身上。
——
温涵张开了眼睛,视线中是一片纯白色。
纯白色耀的他眼睛都有点儿发花。
忍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他脑子有些迟钝,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感觉。
那样可怕的自爆,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活下来。
“既然醒了就别装死。”
一声清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的主人对他说话从来不加言辞,从来没有好听的,却让他混沌的脑袋有种恍惚活过来的感觉。
她既然在,那代表他没有死。
温涵慢慢的张开了眼睛,努力歪了歪头。
这一动,整个脖子都像是断裂了一般的疼。
歪了一点儿便歪不动了,却是脖子上乃至于全身都打了石膏。
温涵眼中露出一点儿嫌弃的色彩。
他从来都是很注重形象的,这一歪着脖子,斜着眼睛一看自己现在这形象,就和个木乃伊一样的形象,下意识的,心里就不自在了。
真丑。
“多处骨折,全身外伤,能够活着就不错了,还有心思嫌弃这样子不好看,假道士,你还真的是只要脸不要命。”
吴眉手在温涵的胸口一拍,斜着眼睛很是不屑的叱喝了他一声。
“哎呀,痛痛痛。”
温涵痛哼一声,在吴眉被他惊到松手之后苦着脸抱怨了一句:“你这么粗鲁,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
吴眉听到温涵这么说,横眉怒目,手猛地抬起,作势要打在他的胸口上。
“停停停,我错了,我错了。”
吴眉的手掌堪堪停在温涵的胸口上方不到一寸的位置。
“你错在哪里?”
吴眉挑眉问道。
眼中满满的威胁意味。
“错在自以为是,吴眉吴大小姐怎么可能在意那些个凡夫俗子,凡尘俗事,你这人心胸宽大,可不在意人是怎么看你的,嫁人与否,可从来不在你的规划中。”
好听话多的是,底下却分明是说吴眉自得其乐的很,也自以为是的很,这女人,若是有一般女人的性子,那就不是吴眉了。
吴眉哼笑了一声,在温涵有些紧张的眼神中,那停在对方胸口上方的手掌一下子落了下去。
却是很轻很轻的落在了上面,没有丝毫劲道。
在温涵讶异的目光下,吴眉仔细的帮着他整理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垂首的时候,发丝垂落在雪白的石膏绷带上,显得黑白分明的。
吴眉与温涵讶异的目光对上,微微勾唇。
吴眉是个长相明艳的女子,这般与方才不同的显得格外真心的笑却是让她的样貌更好看更灿烂了些:“他死的挺好,只是可惜我没有机会亲自拿着他的脑袋当球踢。”
温涵嘿然一笑:“放心,我已经帮你达成了愿望了,风隐老鬼的脑袋我可是拿着当球踩在脚下了。”
他刻意露出点儿得意来。
是在安慰吴眉。
无论如何,风隐是真的死了,而且死无全尸,死的不能够再死。
吴眉顿住了动作,她坐在那里,怔怔的,仿佛在出神,又仿佛在想些什么。
温涵没有出声。
他了解吴眉的心结,这么多年,为了心中的仇恨,吴眉没有放过他,对他横眉冷目的,可是更加没有放过自己。
她对自己那般的狠,明明没有什么天分,却能够达到现在这般的程度,真的不容易。
吴眉缓缓的舒展了眉头,望着温涵,一字一顿:“谢谢你。”
她这般对温涵说:“那个人死了,所以,谢谢你。”
她的眼中带着些释然。
从那一年吴眉的父亲死在她的面前开始,她再也没有对温涵好脸色过,更是没有什么好话,张口闭口假道士,她一直在责怪埋怨他。
埋怨他将她拖走,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怨她让他远离,连父亲的尸骨都不曾有机会收敛。
温涵望着吴眉唇角释然的笑,唇边也露出了笑:“那个老家伙也和我有仇,我也是为自己报仇,所以,不用谢。”
“而且,如果这次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也不能够杀了他,那个老家伙还真的不愧是百年中扰乱的整个道术界一片混乱的存在,真的是够厉害的,不过还是死了。对了,跟我一起的那两个家伙呢?”
温涵询问:“长生和秦海宴。”
他面上的笑收敛:“当时若不是有他们两个在,别说彻底杀了风隐,我这条命全都搭上也没用。”
“风隐最后自爆的神魂,我退开的早,加上身上带着我爹留给我的龟甲符,虽然没有丢命,都伤成了这样,当时他们两个也离风隐挺近,尤其是长生离的风隐最近,他们有没有事情?”
温涵从前对无论是长生还是秦海宴,因为成安安的事情,都不是多么的待见。
就算是放弃了追求成安安,也不待见。
可是人都说交情是打出来的。
他和长生,秦海宴共同对付风隐,那可真的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了。
若是他们两个出事的话,温涵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的。
“都活着,只是情形有些......”
吴眉想到那边的情况,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
就像是吴眉说的,长生和秦海宴确实都没有死,都活着。
只是他们两个的状况,也是真的差了那么一些,真的不是太好,不对,对他们两个来说,现在的状况也就比彻底的死亡消亡强了那么一些些。
“你从我的身体中滚出去。”
秦海宴眼中满是厌恶。
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已经是情绪紧绷到了极致的状况。
仿佛只要有个人在他面前,他就会打人一般。
其实他现在不止想打人,更加想杀人。
“这个身体本来就有我的一份,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要滚的话,为什么不是你?”
同一个人,同一张嘴,同样充满厌恶的声音,却是对立的态度。
仿佛这个身体中,住着的是两个人。
“那一晚,她救的本来就是我。”
秦海宴和长生都活着,在那般剧烈的自爆中,他们没有死,却被逼迫的存在了一个身体中。
无论是长生还是秦海宴,他们单独的力量都抵挡不住风隐神魂百年修为自爆的威力。
他们两个又没有温涵家传的护身灵符,那一刻,死亡的感觉离着他们两个那般的近。
可是无论是长生还是秦海宴,都不想死。
长生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成安安要去接她从山区寺庙中回来,秦海宴始终记得,自己要好好的活着,然后从长生的手上,夺回成安安。
强烈的不甘,强烈的愿望,让两人的极阴之力产生了交集。
本就是一体而生,本就无分彼此。
若为一人,则谁也不得活,若是合二为一,重为一体,则两个都能够活。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了,无论是秦海宴还是长生的心中都有了这份明悟。
不是谁融合了谁,因为两个人此刻都不甘心为对方彻底的奉献出自己的性命,不甘心沦为陪衬。
是平等的合作。
明明厌恶彼此,明明都想要消灭彼此,可是不想要死,想要见到成安安的强烈愿望,让两者在其后,选择了短暂的重合。
两个人都想着,过了这一次就好了。
却没有想到,重合了容易,想要再分开却是难了。
长生和秦海宴共同掌握现在的这具身体。
长生得到了秦海宴身体的一半控制权。
秦海宴得到了长生神魂的一半能力。
记忆,自然也是共通的了。
秦海宴终于知晓了长生和成安安怎么遇到的,终于知晓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是我的。”
秦海宴一字一顿。
长生嗤笑一声:“是她将我唤醒,所以,她是我的。”
男人的两只眼睛,一只黑的深邃,一只黑的阴冷。
里面染着纯粹的恶意。
“我们两个,只能够活一个。”
既然谁都不愿意让出来,那就将身体中多余的那一个给除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