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体中出现了两道声音,因为同样的音色,同样的语速,同样的阴冷杀机,所以那感觉就像是同一个人声音的回音一般,只是那回音与本音无限重合。
长生和秦海宴,没有人想要成为虚假的那一个。
他们都自认为自己就是本体,就算不是本体,也会努力成为本体。
在杀死风隐的时候,长生和秦海宴精诚合作,谁都是不顾生死不顾安危的。
因为风隐威胁到了成安安。
所以两个人那一刻的合作,是没有丝毫私心的。
全心全意。
只是当两个人清醒了过来,且发现现在的状态,发现外患已经解决之后,那短暂的合作关系,便迅速的土崩瓦解。
外患解决了,剩下的自然就是内忧了。
且比起外患,内忧更加让人为难。
正在长生和秦海宴互相攻讦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门吱呀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比起温涵的状态也不见得多好,半斤八两罢了。
无法转过脑袋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谁,可是那熟悉的气息,却不需要眼睛去看。
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雀跃,都在激动,都在兴奋。
因为那个人是成安安。
两者重合之后,互相的矛盾被激发的厉害了,可是对于成安安的感情,却像是两者叠加了一般,更加的强烈了。
“安安......”
一声安安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半路咽了回去,因为长生和秦海宴突然想到了他们两个现在这个状态。
一个身体里面两个人,等会儿成安安见到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要怎么和她解释?
在成安安推门进来的一刻,男人闭上了嘴巴,也迅速的闭上了眼睛。
从来不知道逃避为何物的男人,在面对着成安安的时候,也学会了逃避。
因为在意,所以笨拙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因为在意,所以选择了逃避。
成安安望着禁闭着双眸的男子,全身都包着绷带,那张好看的脸上也是好几道伤痕,将泥土尘埃清洗干净之后,并没有让男人看起来好上那么一些。
成安安坐到了对方的床侧,伸出手,想要为对方掖掖被角,只是下一刻,她的手一痛,停了动作。
成安安双手包扎的绷带不比男人的身上少多少。
一层层的绷带缠绕着双手,看着怪异的很。
“你的手......”
沙哑的嗓音响起,不知道何时,男人睁开的眼睛,那双暗色的眸子中带着些急切,带着些自责望着成安安被包扎的格外夸张的双手,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窒闷。
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那一刻,长生和秦海宴忘记了和身体中的另外一方争执作对。
从重合在一起之后再也没有什么统一动作的两个人,此刻有志一同的伸出手想要握住成安安的胳膊,想要去看成安安的伤势。
脑海中恍惚想起了一个画面,别墅废墟之上,成安安满面尘埃,双手鲜血淋漓,露出森森白骨,对着他/他笑,笑着流泪。
那个画面是两个人共同看到的,是两个人共同的记忆,可是长生和秦海宴却因为与对方的重合,将这片画面,这点记忆给冲散了。
蒙蔽了。
忘记了。
否则的话,无论他们现在是怎样的情形,也都会先去看成安安的。
哪里有心情争执和互相攻讦。
成安安躲开了:“你,你们的手也受伤了,差点儿粉碎性骨折,别乱动了,小心伤上加伤,真的残疾了。”
成安安的一声你们让男人的动作彻底僵在了半空。
他眼睛巴巴的望着成安安,从小往上望着她。
往日里看着威严冷漠的一双深邃沉暗的瞳眸,此刻望去,仿佛是小狗的眼睛一般,带着点儿水润,带着点儿可怜,带着点儿自己都不知道的祈求。
成安安叹了口气。
心底本来便没有什么愤怒可言,能够活下来,比什么都好。
此刻被男人这么望着,更是没有什么怒气了。
她心中此刻有的只是一丝茫然,对未来,对过去的迷茫。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这个你字,成安安迟疑了一会儿。
只是那迟疑却是转瞬之间,下一刻,女子的眼中已经只剩下了坚定。
她想要知晓真相。
真正的真相,而不是被隐瞒了的,修改过后的所谓‘真相’。
面前这具身体中,有她所深爱的灵魂,面前的这具身体,是她不顾一切挖出来的,她有权利去知晓一个起码的真相。
男人望进了成安安的眼底。
那眼眸中的坚定执拗了然,让男人本来拟在口中宣布的所谓真相,无法出口。
唇角勾起了一抹笑,那笑带着苦涩,带着无奈。
“我是秦海宴。”
“我是长生。”
一个人一般无二的声音,先后说出了两个名字。
男人睁开了眸子,就像是成安安昨日里看到的那般,那一双眼睛,一般的色彩,一般的风华,却是不一样的情绪。
一只眼睛,是属于长生的,一只眼睛,是属于秦海宴的。
果然吗?
成安安想要动弹下手,却因为手上的伤而痛了一下。
痛的极其的厉害,仿佛是刀子割去肉一般,让人无法忍受,也让她清醒了过来。
清醒的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面对。
知晓自己不能够逃避。
她若是逃避了,那就代表她彻底的放弃了。
昨日里那般她没有放弃,宁愿废了双手也要将人挖出来,现如今,更加不会放弃。
“接着说,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一晚,我救的人......”
“是我。”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了声轻叹。
“他被人暗算活埋,你先救的人是他,只是你唤醒的人,是我。”
对方张口用有些冷淡的语气接着诉说。
明明这一次没有人说谁是秦海宴,谁是长生了,成安安却知晓了谁是自己先救的人,谁是自己唤醒之后一点点相处爱上的人。
“我本来就存在他的身体之中,只是一直没有醒过来。”
男人的声音在继续。
“你想的没错,我们确实是一个人,曾经是一个人。”
是的,就是曾经。
因为现如今,这是两个人,因为现如今,这具身体中的两个人,谁也不允许另外一方在自己的身体中继续留存。
她勾唇,笑了笑:“我手有点儿痛,先走了。”
她笑的很好看,笑的仿佛毫不介意这份真相一般。
可是长生和秦海宴对成安安是何等的了解与关注。
他们看到了成安安眼底的茫然无措。
望着成安安有些缓慢的站起了身子,望着她慢慢的向外走去,望着她差点儿被床边的桌子绊倒,望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
“安安!”
男人突然喊了一声,在成安安停住了脚步的一刻,一字一顿:“我爱你。”
这具身体深深的爱着成安安,身体中的两个灵魂也深深的爱着成安安。
所以,他不说等待,不说请你给我点儿时间,让我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因为,他不想要为难成安安。
成安安不怕死,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痛。
她的十根手指指甲为了挖出别墅下被埋着的人,尽数脱落,都是被生生磨落的,十指连心,她那般的痛,可是此刻成安安反而是想要自己再经受一遍那般的痛。
若是痛的厉害了,也许就能够分的清楚现实和梦境了,就能够毫不迟疑的离开,就能够为彼此留下最后的一点好。
成安安的身子靠在门边上,她的双脚没有了力气,为了男人的那一声我爱你。
男人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成安安的背影,那般的害怕,害怕成安安真的就那么抛弃他,就那么离开。
长生和秦海宴,都承受不住成安安的离开,承受不住她的冷漠。
但凡现在能够动弹,他就追过去,抱住她,不让她走。
无论有多少为难,无论真相多么难以接受,不要让成安安走。
可是此刻躺在床上的身体无法动弹,身体中空落落的,那些力量仿佛都消失无踪,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此刻,躺在床上的男人,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受创太重,全身缠满了绷带,四肢打着石膏的无法动弹丝毫的存在。
所以,他此刻无法追上成安安,无法将她环抱住,无法做到不让她离开。
男人能够做的,成了最软弱的祈求。
那一声我爱你,于他而言,已经是彻底的低头。
“你们是,双重人格吗?”
成安安哑着嗓子问出了声。
她心里现在乱的厉害。
她认准了自己喜欢的是长生,就算对秦海宴有过心动的几个瞬间,那也只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感觉。
其后成安安自己便理清了。
结果,就在她终于理清了,弄明白了,坚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有人告诉她,你爱着的和爱着你的,是一个人,你接受的和你拒绝过的人,是同一个人。
而现在,他们就在你的面前,等着你。
成安安很混乱,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才对。
接受?
她爱着的只是长生,是床上男人的一半,不是全部。
不接受?
可是她爱着的那个人,也在那里。
“不是。”
“是两个自己。”
秦海宴和长生不知道成安安此刻的具体想法,可是只是猜也能够猜测的出来。
成安安心软了。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为了留住成安安,必须要说实话,要解释清楚。
然后,两句话出口,长生和秦海宴发现他们不愧是一个人,当双方不是执着于攻讦对方的时候,居然这般的有默契。
他说了上一句,他便能够自然而然的接下一句。
该死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