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娘子大人,别跟为夫卖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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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忍气吞声

而且看季长安对这事的漠然态度,八成是不会为她出头了。

“师兄下回再和章大人切磋,当心点她的脸,”季长安烫了勺儿,像上回一样给章庭湮手边放了只空碗,相当殷勤地为她捞馄饨放凉,整的跟她像名残障人士似的。他手上为她忙作,脸却向着云哲,“我没有埋怨师兄的意思,师兄也不知她新近晋升。她是要去见圣的,好歹是个女孩儿家。脸皮薄。”

季长安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似在叹息,许是觉得颇对不起爹娘和夫子们二十年的辛勤教导。

一场有预谋的围殴事件,被季长安说成了“切磋”。章庭湮苦笑,这口气怕是只能就此咽下了。

“今日难得棋逢对手,属下们失手在所难免,我已训过他们,下回不敢再鲁莽了。”云哲道,目光在季长安手上稍稍打眼,笑看季长安:“长安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倒跟你那妹妹截然相反。难怪夫人常念叨,说你与妹妹投错了胎。”

刚听云哲厚颜无耻说属下失手,章庭湮真心忍不住想当场发作,又听他打趣起了季长安,忙把馄饨碗往身前拉近,从季长安手上接下汤匙,扁扁嘴道:“我自己来。”

“师兄也知我母亲头脑不太好,妹妹又是个粗心的,父亲经常外出不在府上,便养成了我精于细处的习惯。”

“怕不全是,”云哲瞧了章庭湮一眼,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也得看对方是谁,怎不见你为我盛馄饨。”

季长安一怔。

很快笑道:“你让章大人揍花脸,我也给你盛。”

“下官遵命。”章庭湮无缝插话,满眼挑衅地朝云哲看去。

“吃馄饨吧,凉了减味儿。”季长安催促道。

这个女人,总觉她对自己太过粗心,第一次四合院见面,她落在国师手中身受重伤,她被冰魄折腾,他倒有些担心她会把控不住,随便把自己交给了哪位不相熟的男人,拼起命连他看着都心惊胆战,她看似聪明心细,却总会把一些重要事忽略掉,试问哪个爱惜自己的女子,会连自己痛经的毛病都不谨慎调理,拖着一身伤病若无其事?

真让人忍不住想……

想照顾她啊。

“说到你妹妹,她好像与你哥一样,几年未归了。”云哲细细嚼着馄饨,吃相优雅。

季长安垂下眼。

“你哥身份尴尬,不回可以理解,可是你妹妹……”

“师兄最近跟公主联系得还密切么?”季长安笑眯眯截下他的话。

云哲默默一笑,没去回应。

上次来吃馄饨章庭湮听季长安说起了他的兄妹,这儿又没其他人,季长安为何要避开话题,身份尴尬是什么意思,庶子的身份很尴尬么?不过季长安打岔打得挺绝。云哲和公主?

接下来便很安静,谁都不愿再多说一句。

一顿馄饨吃的有些索然,搁碗后云哲象征性关心了一下张家惨案,掩掩宽大的袍子,在季长安和章庭湮的目送下,在黑夜的洗礼中远去。

直到他彻底没入黑暗,章庭湮问道:“他喜欢公主?可公主好像对你挺有意思。”

“别乱说,公主和他青梅竹马,感情比跟我好着呢。”季长安说着面露讽笑,公主和他之间的,那叫什么感情,就算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明面儿上客客气气,各为其主,然而时过境迁,曾经的时光也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偏头看着章庭湮,“你府邸还没安置好,不如去侯府暂住。”

“不用,让人闲言碎语挺烦的,我回客栈。”章庭湮在云哲消失的地方狠狠瞪了一眼。

“真不知江老是怎么将你养大的,”季长安突兀地说到这里又收口,换了个轻快些的语调:“天不早了,和楚唯回去吧,路上小心点。明晨我侯府上的马车去接你。”见楚唯走到章庭湮旁边,季长安瞬间感觉自己挺多余,便不再多言,率先转过身云,走进了相背于云哲的黑夜中。

“姐,他看上你。”楚唯的音色不见起伏,听起来像是一句毫无情感、却绝对客观的陈述。

“可我……”她话间停顿了一下,咬唇说道:“没看上他啊。”

楚唯抱着古剑,专注地看着她的侧脸,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轻耸起,再不言一声。

回到喜乐客栈时,客栈门前站着一名太监和四名大内侍卫,缘于岑湛听说他家即将上任的新侍郎被人设计殴打,于是派人带了好药以表慰问,命四卫保护她安全,并带她去衙门暂住,表示新府最多十日就能收拾停当。

拗不得皇帝好意,章庭湮又折回了刑部,这时大概子时过去。

刑部有一片住宿区,小天就被暂时安排在那儿,由一群大老爷们看护。

住宿区分东、西两片区域,章庭湮住在东区,即是她昏迷后所暂居的那间房。

一名十七八岁的小衙役给她打了水来,楚唯在门口接下水壶,因为男女有别,没让他进去。

“章姑娘明日见季大人时,帮我递个东西行么,”小衙站在门前朝里伸头看,“陈尚书今日临走前让我给季大人买了些补药,可明儿一天我都不在衙门里。”

“他好端端的吃什么补药?”章庭湮来到门前问道。

“您不知道?”小衙役道:“他为您疗伤耗损内力,需要补气啊。”

章庭湮听后心上一个咯噔,浓浓的自责占据心底。原来季长安是因为帮她疗伤,所以她才能快速恢复体力,所以他才虚弱到脸色苍白,元气大伤到险些连根绳子都无力把控。

她居然不知其情,挖苦他像柳巷里出来的嫖客,柔弱地像个女人,虽然当时他一句不说,但想必他心中是委屈的吧。

帮了这样一个白眼狼。

“行,那你送来,天明我帮你带。”楚唯接下了那名小衙役的话,小衙役兴冲冲谢过楚唯后告辞去了。

“姐,别发愣了,你明晨得去上早朝,”楚唯把热水交给她:“寅时我喊你。”

“好。”章庭湮心不在焉地应和一声。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章庭湮辗转醒来无法入睡,没到楚唯喊她的时候,应该还早,此时油灯仍燃,萤萤之光映得满室昏黄。

绯色官袍放在案头,厚重而庄肃,在微弱的光线下依旧夺目,有着不容人忽视的沉重。

她莫名地兴奋起来,一骨碌起身,将官袍披了身上。

不觉得它在身上是美是丑,是否大得令她看起来有些滑稽,只觉得这份沉甸甸的重量令她心跳。

甚至是,胆战。

她长抽一口气,眼光一偏,落在桌上的那三包药材上。

拎起药材,轻轻推开门,门口,楚唯抱着剑,身上披着一床薄被睡得正沉,她身子轻灵几近无声,悄悄越过他,蹑手蹑脚向厨房走去。

打开火折子,点燃厨房中的油灯,架起小火炉煎药。她养在江家吃穿不愁,虽过着千金小姐生活,但也不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熬药的事以前做过。却不知是不是天气回潮,柴比较湿火也较难生,一通折腾糊得她满脸黑灰,这才勉强生了火煎药。

她为图省事,起床时直接穿了官袍,想着等她熬好药,大约就要赶去上朝了。

药味儿扑鼻,闻起来比她上回喝的那调整月事的药还要苦。章庭湮坏坏一笑:季长安,可有你的苦头吃了。

等她把药装进一只双层深碗,加盖,用一块方布包好,再转头看向窗外,这时的天空已蒙蒙有亮光。

隐隐的,还有孩子的抽泣声。

章庭湮立刻奔出厨房,看到面前的场景时她愣住了。

厨房外的小院中,楚唯抱着剑,依在院中的一根灯柱前,院中站着十多名衙役,其中有那位送水的小衙役,多的是她素未谋面的,而最醒目的,是站在老衙役身前、那个抽噎着的八岁男孩。

楚唯皱眉,暗暗指了指她的脸。

她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很脏,这么脏的脸让属下们看到简直毁形象,没想到她第一次穿上官袍,就出了个大洋相。

一个三品的侍郎大人,半夜里偷偷摸摸熬药,抹的一脸烟灰,不合宜的官袍衬得她仿似一个小丑……

得赶快回去洗个脸……

章庭湮转身准备遁逃,听见身后那孩子凄凉的哭诉声。

“他们说你能带我去找季大人,姐姐求求你,带我去找大人吧,他们说大人能帮我报仇,姐姐……”

孩子的哭声响在耳侧,声声刺在她心房的那块柔软,刺得隐隐作痛。

她回过头走到小天身前,手刚要扶在他肩头,他身后的那位老衙役就已按着小天跪在了她面前。

“别……”她惶恐地退后一步。

“大人,属下们拜见章大人。”老衙役紧跟着跪下,其余衙役们也下饺子般跪在院中,齐声唤着“章大人”。

她从没受到别人跪拜,对着这十多个矮身的人一时有些神慌,宽大的红袍,一脸的青肿加黑灰,显得她分外狼狈失措。

怕他们殷殷切切的眼神一齐投在她身上,她怕自己太单薄,当不得他们这一跪。

茫然中,她的眼光投在了此时站在院门前,那个官服凛凛的男子。

他一如往常地脸上漠然,眼底却藏着如火的灼热,没有光,依然不减他自身鲜亮,他就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只那一双如有魔力的眼睛,便能让她的内心足够清净,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