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好行动方式,下一步就是获得注射器了,正在孟文隆苦于如何从除了病房和厕所以外,全方位无死角的医院获得大容量的注射器时,还在休暑假的他,接到了勤工俭学时认识的学校管教用器具的老师给他来的一个电话,老师说学校这几天会进一批课用医疗用具,让他帮忙一起搬运到教研室。在帮忙搬运的过程中,他竟然惊喜地发现,他搬运的盒子里有一个是50ml的注射器。
“真是老天都帮我。”孟文隆如是想,于是在他趁老师不注意,把一套50ml的注射器悄悄塞入了自己的口袋。
前期准备都做好,手术当天,孟文隆先把私自夹带的注射器藏在医院洗手间,等待取用。当日等候手术的孟秩选早上突然发热,不具备手术条件,医生为其紧急采取降温措施,直到黄昏体温才恢复正常,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比想象中要遇到更多困难,一直做到了凌晨,也就是4点的时候,手术还是比较成功,孟秩选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被孟文隆、护士、秦大哥推回了加护病房,因为加护病房只允许一人陪床,所以孟文隆在送父亲到地方以后便没再出去与母亲道别,只是委托秦大哥亲自护送母亲回家。其实际上,孟文隆更多的原因是想要在送父亲“上路”之前,多跟他呆一会。
对于普通人,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血亲。所以,孟文隆在下手向自己父亲注入空气以前,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直到他看见张玲第二次进到加护病房为自己的父亲做检查,作为医科学生的他意识到,伪装父亲是医疗事故死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孟文隆终于横下了一条心,走出了病房,去洗手间把他已经藏好的注射器取出。在那里,他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往回走,在到病房之前,孟文隆掐好时间,避免在动手期间会被张玲撞个正着,为此,他还特意绕去了护士站,张玲正好不在,这证明张玲已经出发去寻房。孟文隆略微放心,继续朝加护病房走去,正巧看见张玲从加护病房里出来,两个人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再次进入加护病房,孟文隆终于下手了,他对比着孟秩选左手臂上的输液针头位置,大致确定了静脉血管。但是在下针的瞬间,孟文隆的情绪再次崩溃,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令他没法顺利地完成穿刺,他只能在皮下反复穿刺寻找,才把针头成功扎入血管,当针管里的空气被推尽,孟文隆知道,他再也回不了头。
“我永远忘不了,当我把空气全部推进我爸体内的时候,我爸睁开眼看着我,笑了……”
审讯录像的画面定格在孟文隆懊悔,抱头痛哭的样子,会议室里一阵沉默,面对这样的真相,每个人心上都像压了一块巨石。
“孟文隆的谋杀罪,基本算是确定了吧?”杜宇问。
“嗯,除非张玲改口供说自己是凶手,否则,孟文隆的罪名就是板上钉钉了。”辉哥回答。
“那这种情况,法院会怎么判?”杜宇又问。
“应该会酌情处理吧,毕竟何淑惠的精神状态目前很糟糕。”辉哥又说。
“哎,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的案件结了,却让人一点都兴奋不起来。”杜宇叹惋:“孟文隆也太不理智了。他才二十几岁,走上这种极端,无疑是自毁前程。”
“还有他爹也是自私,他死了一了百了,留下这摊子身后事,最可怜的还是何淑惠。”问甜甜补充。
“要我说啊,他们一家三口都有毛病。当爹懦弱,当儿子自私,当妈的糊涂。”余关评价。
“可不,全地球人民都有病。”叶俞刷着手机,漫不经心的接话,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余关的讽刺。余关一听就气不顺,本来想要跟他争辩几句,却给主持位置的辉哥瞪了一眼,只好悻然作罢。
“何淑惠现在如何?”江瞳问。
“还在外面,有那个心理医生和秦大哥陪着。”问甜甜说,“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孟文隆是凶手。”
“我想去看看她。”江瞳说。
“我带你去。”问甜甜答应,起身引路。
会议结束,所有人走出会议室,江瞳跟问甜甜一起去了何淑惠在的休息区。她们刚到附近的时候,何淑惠本来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罗、秦两人分坐她两侧,但江瞳靠近跟前,秦大哥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她就突然蹿起身,冲江瞳张牙舞爪地扑去,幸好在她身侧的罗逸晨反应及时,在她对江瞳造成伤害以前,制止了她。与此同时,问甜甜也赶上两步控制了秦大哥。
然而就算被制住,何淑惠还是怒怨难平,狰狞地冲江瞳喊道:“都是你,都是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吵闹声把其它人也引来,杜宇一听有人要对自己师父不利,急忙挺身护着江瞳撤离,单轶则在外围接应。
突发犯人家属情绪失控,报复法务人员的情况,辉哥紧急出面处理,并安排杜、单两人带江瞳走。
三人出了警局,坐上单轶的车,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所以就朝回家的方向上路。由于赶上晚高峰时段,车子在主路缓慢行驶。
江瞳从上车就不说话,为了不让气氛显得那么压抑,杜宇先开口道:“哎,你说这都闹的是什么事儿,案子审成现在这样,都是谁的错?”
“我觉得这案子已经超越是非对错了。”为了排解尴尬情绪,单轶接起了杜宇的话题,“医院为了救治已经被判死刑的孟秩选,才提议了让他接受引进的治疗方案;孟秩选不想拖累妻儿,才一心求死;孟文隆不忍心见父亲和母亲都受煎熬,才预谋孟秩选的死成医疗事故来敲诈医院;而咱们则只是公事公办。只能说大家的初衷都没错,只是一部分人采取方法错误了。
但咱们毕竟不是当事人,必然不能理解他们当时的处境。如果这一切真都发生在咱们身上,不一定就能人家强过多少。只是孟家父子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都选择了极端,的确不应该,更不应该把原本无辜的医院给卷进去。”
“那也不能迁怒于我师父啊,如果真要怪,那就该怪给孟秩选一开始治病的那家医院,太害人了,给了人家希望又拿走人家钱财,最后还不给人家兑现,太恶劣了。要不是他们,怎么会酿成今日的惨剧。”杜宇愤然,说完还不忘提醒身为司机的单轶,说:“开车别聊天!”
单轶无奈,听话闭嘴。
“哎,不过。孟文隆选择学医,估计就是为了要让他父亲活吧。可他完全可以活得不这么狭隘啊,钻研好医术,就算来不及救他爸,将来拯救天下罹患不治之症的苍生,不也很好吗?”杜宇又继续,可这次却没人再接茬,他看看江瞳,江瞳却只是抱着手,扭脸看窗外。没办法,他看了眼车外糟糕的路况,再看看前面单轶的后脑勺,终于舔着脸说:“你瞧,这会堵车,咱俩聊聊也没关系。单轶同志,你怎么看?”
单轶暗自觉得杜宇好笑,不过也没跟杜宇矫情,大方表态道:“我觉得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无私无我的境界的,人们在遇到挫折的时候,首先都会从自身利益出发。”
“不对啊,我认识很多人很无私啊,包括我自己,之所以学法医,就是想要维护人间正义。”杜宇反驳,顺便自吹。
“是吗?那你问你师父啊。”单轶坏笑。
杜宇转眼去看江瞳,江瞳已经不再看窗外,扭回脸来睨了杜宇一眼,然后低头拿出了手机,她这一套动作,弄得杜宇不明其意,以为她针对自己有意见,背后冒起了一层冷汗。
然而江瞳只是来电话了,只因她开会前把手机调了静音,所以别人听不见。江瞳把手机放在耳边听了一会,说:“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准备一下就出发。”
听完江瞳说这话,单、杜两人已经预感到有案情发生。果不其然,通话结束,江瞳宣布:“返程回单位吧,城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性质不确定,需要我们去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