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瞳打开死者大腿,对伤口施加压力时,一些腿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噗噗”地冒着血,然而这些都是次要,关键是,江瞳越说越悬,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一个人怎么可能对自己实施“虐杀”呢?
“这太不可思议了……一般人自杀最多也就是两三刀,怎么会有人能下这么大的狠心,捅了自己十八刀,人在失血到一定程度,是会浑身无力的啊。”问甜甜失声道,头一个表示出了对江瞳尸检分析难以接受。
“从医学理论而言,确实不可能,但是从每一个创口情况而言,宁继仁自捅十八刀是完全有可能的,我有三个理由。”江瞳说,“首先,死者身中的十八刀,每一刀都位于面前,刀刺入体内分别的角度是胸腹由外向内,伤口刀面横切,左钝右锐,大腿部垂直向下,内锐外钝,如果是他杀,死者坐在椅子上,凶手不会形成这样的刀伤,因为人的习惯性握刀方式是刀锋向下刀脊向上,而且落刀角度应该是从上向下;其次,十八刀中,每一刀的创口面都存在组织收缩肿胀,这证明所有伤口都存在生活反映,证明死者在被捅每一刀时,都是活着的,并且从刀口进深看来,从大腿到胸腹有逐渐减短的趋势,反应出来的刺入力道也是逐渐减轻;最后,结合现场,死者椅子周围形成的血泊面积很大,且周围存在一些血液喷溅的痕迹,如果是有人从正面下刀,起码会因为血液碰见受阻而出现喷溅面的隔断性空白,并且就算是凶手为了不留下血液阻隔的破绽,从死者背后下刀,他的鞋上也会因为粘附血液而在离开现场的过程中留下鞋印,然而案发现场的实际情况,这些可能性都不具备。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死者是自残十八刀,最终死于胰腺破裂和失血过多。”
“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双手确实握着刀柄,刀片以横向角度,插在右侧腹部,那一刀估计就是他死前向自己捅的最后一刀了。”丁洋点头,接受了江瞳的推理。
“呃……可是胰脏在整体器官而言比较靠后,要是自杀,又不是一开始向腹间捅刺,在大腿部动脉不停往外流失血液的情况,死者最后怎么会有力气刺穿腹部刺入胰脏?”杜宇不解。
“死者刺入的是胰头。”江瞳解释,“而且,我认为死者不是最后一刀刺穿的胰脏,你看除了这一刀,其他的胸腹部刀伤基本上都没有完全刺入胸腔和腹腔,可以明前看出死者逐渐耗尽体力的痕迹。”
“可宁继仁为什么要自杀呢?”单轶发问,然而他的问题却注定不会有人直接回应。
“我心里其实有个疑点。通过肛温测算,宁继仁是昨天19点咽气,保姆发现他死亡的时间是在晚上21点,那么假设加上保姆受到惊吓稳定心神,再使用手机拨打电话报警和等待警察到场的时间差,丘平县警局知晓和确认宁继仁死亡的时间与市局0点接到宁继仁死亡的消息也至少相差了2个小时以上,这个时间差太久了。那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丘平县警局都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不向上汇报宁继仁的死亡消息,现场如此血腥的场面,不论是谁看一眼都会条件反射地判定这是一起凶杀案件。一个副县长虽然官不算大,就地方而言也绝对算不上小,国家官员在家遇害,按照正常情况,一旦发现,就要立即上报,可是现在的现实情况却是所有丘平县之外的人,直到半夜才收到消息。”江瞳说。
“嗯。”丁洋点头,若有所思,说,“对了,我们来前,医院传来消息,县法医品旭已经醒了,我们的人对他进行了询问,他说翻车之前他坐在后座,因为赶时间,他为已故的刑警驾驶员章永信指出了去殡仪馆的快捷路径,据他反应,当时章永信驾驶车,行驶的速度非常快,在刚进高速入口,第一个弯道的时候,车突然失去了控制,直朝路边冲去,同时他发现章永信突然毫无征兆地伏倒在了方向盘上,他急忙从后座扑向前排,想要控制车子,可已经来不及,车子冲出了护栏,他在情急期间拉开车门,跳出车外,随后听见一声巨响,身后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脑子一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躺在医院的抢救室里。”
“这个案子怎么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呢?”杜宇感慨。
“我个人感觉,就是阴谋。我和轶哥在载运证物车辆的事故现场,也发现了一些非比寻常的痕迹,这肯定不是一起意外。”问甜甜补充。
这话一说,解剖室内安静了,所有人都在沉默,因为他们意识到,在这间房间之外,已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无声无息的向他们合拢,然而他们现在对操纵大网势力的底细,以及他们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却一无所知。没有比这种躲在暗处,斗胆挑衅行政机关,却不留任何痕迹的行为,更加令人不安了。
尸检进行到这个程度,宁继仁的死亡性质也基本定论——这是一起自杀案件。案件性质确立,接下去需要弄清的就是,迫使宁继仁的自杀原因,又是谁阻止了他去市里自首的计划。
江瞳将宁继仁的尸体交给杜宇缝合,走下解剖台跟丁洋单独说起了话:“丁支队,您知道章永信的来历么?”
“他是缉毒大队的警员。”丁洋说。
“缉毒队?”江瞳惊讶,本来以为这只是一起官员受贿案件,没想到却牵涉到了缉毒队的人。
“嗯。”丁洋点头,锁紧眉头,道,“这个案子牵涉很广,等回市里再从长计议吧。”
“好。”江瞳答应,同时提出要求,说,“另外,章永信的尸体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我也正想跟你说呢,尸体在县医院的太平间,你去看看吧,我觉得这位同志死得蹊跷,存在很多疑点。只是车子在冲出护栏翻下斜坡以后,发动机油缸破裂,造成了车体爆炸起火,章永信的尸体被烧毁的很严重。”丁洋说。
“目前有人验过吗?”江瞳问。
“还没有,因为车上有人生还,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活人身上了,又加上大家普别认为这是一场事故,所以没有调派更多的法医人员过来同时对章永信的尸体进行检查,到现在估计尸体还没有人动过。”丁洋说。
“联系过家人了吗?”江瞳面色凝重。
“联系过了,家属支持解剖。”丁洋说。
“嗯,那就好。只要事情发生过,就一定有踪迹可寻,我这就去看看,随后回市里跟您会合。”江瞳说。
“嗯,那我让甜甜留下,给你们带路。”丁洋说。
“好。”江瞳同意,目送着丁洋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宁继仁的尸体缝合送去冷藏之后,江瞳、杜宇、单轶、问甜甜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县医院。
在医院太平间里,江瞳一行见到了已经被烧得碳化的章永信。看到章永信的尸体,江瞳、杜宇不由分说,换好装备,准备展开今日的第二次尸检操作。
“那个,江姐,你们就打算在这儿就地尸检吗?”见到江瞳师徒的行动,问甜甜弱弱地发问。
江、杜转脸疑惑看向问甜甜,杜宇说“是啊,怎么了?”
“那个,在他们……都围着的地方……”问甜甜左右顾盼,嗓音微颤,“你们不觉得,呆在这里,就好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吗?”
“呃……”问甜甜不说这话,杜宇还没觉得,然而这种话题在杜宇心里就如同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了,就引发他潜层识里对神鬼灵异的忌讳之情,而且迅速会像水库开闸一样,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他说,“对啊,我听人说,太平间是阴阳两界的交汇处,很多故去人的灵魂都会因为对凡尘的眷恋而呆在这里游荡。”
“行了吧,小杜子,你又不是头一次在太平间里验尸。人家甜甜是女孩子对这里有所忌讳,你一个堂堂男子汉,拿出点儿爷们儿样来。”单轶说。
“上次没动刀子呀……”杜宇反驳,他话音未落,就听江瞳以极不耐烦的嗓音,低吼道:“哪儿那么多毛病,害怕就别跟这儿呆着!”
江瞳突然发飙,把屋子里的人都惊着了,只见问甜甜首先愣了一下,顶着一副委屈到要哭的表情黯然离开。
单轶和杜宇同时也傻了,看着江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氛僵了片刻,单轶决定放下手中相机,出太平间去追问甜甜。
太平间里只剩下江瞳和杜宇师徒两人了,杜宇依旧没有说话,而江瞳其实早在脱口而出刚才那话的下一秒,就感到后悔,但也于事无补,只能自我平定心情,继续解剖。
“尸体全身重度碳化,全身呈斗拳状,衣物部分烧毁,头发全部烧毁,鼻腔内经纱布擦拭有沾有灰烬。额部可见凹陷创伤,暂时无法判断伤口有无生活反应。”江瞳开始执行尸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