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瞳、杜宇和小张一起下车,从殡仪馆侧门进去,小张引路,一直向解剖室赶去。而在行路的整个过程中,车上谈聊时,从小张口中打听到的答案,一直回绕于江瞳的脑中,她胸间嘀咕不断,丁洋他们是在警车出车祸以后才赶到,那么也就是说,市局收到宁继仁意外死亡的消息,与案发的时间差非常延迟,再加上从市里赶到丘平县所需要的时间,即便是不考虑晚上行车的情况会消耗更多时间,能够推断出的情况起码有两个:第一,丘平县内跟不法分子勾结的人肯定不止宁继仁一个;第二,在他们现在参与案件侦查的丘平县警员之中肯定有不法分子的成员,而且可以在所有信息的传导过程中,起到节流和拖延的关键作用。
那么那个已经死亡的外援刑警,是怎么能够绕过遍布在丘平县内铺天盖地的消息屏障,神通广大的,在连市局都还没有接到消息之前,就得到了消息,赶到现场?亦或是他的到来只是因为凑巧赶在案发当时抵达了现场。只可惜这一切都不得求证,斯人已逝,为一能让江瞳暂时想通的解释也只有,这个刑警,是跟陆郑宇们同时调查宁继仁的人,可陆郑宇他们刚刚在临时会议室里却并没有提及这个人,那么很可能他们彼此时间并没有联系,亦或是他们本来负责的案件就不相同,只是恰巧在宁继仁这条线索上发生了重合……
千丝万绪,让江瞳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感到耳朵和脑子里嗡嗡作响,天旋地转,这种状态令她不得不暂时决定放下心头所有的疑虑,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小张招呼了一声:“到了。”
江瞳和杜宇听话蓦然抬头,解剖室的大门刚好被小张打开,三个人走入其中,一张解剖台上,有一个大大黑色裹尸袋,宁继仁的尸体就装在里面,袋子呈现的状态不是长条形的,而是像一个直角梯形,整个解剖室里除了刚进门的三个人,所有事物一片死寂,渐渐地又有一些动静,规律而微弱地灌入三个人耳中,是一种来自于机械表所传出的“滴答”声,仿佛生命流逝的倒计时一般。江瞳面沉如水,让杜宇打开勘察箱,两人穿好防护装备,一起走上了解剖台。
拉开裹尸袋,宁继仁一张惨白的脸首先映入眼帘,随后是宁继仁的衣领,上身,乃至于全身,由于死者被转离案发现场时候,尸僵已经形成,所以尸体的姿势大致保持着在椅子上坐着的样子,而他的双手,还保持着握刀的状态,胸口一下都沾染着氧化发黑的血渍。江瞳和杜宇一起合作,把宁继仁从裹尸袋里拖出来,于此同时,小张拿起相机开始拍照。
因为还没有被尸检过,宁继仁的尸身还穿着死亡时的着装,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西服裤子,他的手腕上带着一块看上去很气派的手表,腰间系着皮带,脚上还穿着一双全新的高档皮鞋,要不是因为血液的附着破坏,这些东西肯定都是极其的光鲜体面的行头。
“啧,有钱,一身都是名牌,说他不是贪官我都不信。”杜宇鄙夷又羡慕地小声叨叨了一句。江瞳扭脸瞄他一眼,他又忍不住自我开解,说,“我说的都事实嘛……光他那块表,卖二手都价高得不行……”
江瞳没有理会杜宇后面的内容,从解剖台上退下来,领着他冲尸体行了一个礼,才开始重新走上解剖台,正式开始解剖步骤,解剖尸体开始之前,他们首先要做的是破坏已经形成的尸僵,以便于把衣服从尸体的身上退下来。
破坏尸僵可不是个轻松的工作,江瞳、杜宇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尸体身上的尸僵打破。拍照固定完毕,退下死者的衣物,两个人先把尸体翻到侧面,杜宇拿出一根测量肛温的温度计,放入了死者的肛内,过了一会,他取出温度计。
“死者尸体肛温16.31℃。”杜宇报数完毕,转身走下解剖台,拿起纸笔使用公式完成了死亡时间的计算,说,“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17个小时,从现在推算回去,死者应该是昨天晚上19点死亡。”
“死者尸斑浅淡,指压皮肤后不褪色,可见尸斑集中在臀部、手臂下方和双足,死者死后8-9个小时内未被移动。”江瞳说,“胸腹、大腿部可见明显刀伤,右胸部2处,左腹3处,右腹3处,腹中2处,左右腿各四处,全部处于身前位置,创角全部一锐一钝,创口长度一致,均在3厘米左右,伤口未见贯通,致伤工具应该是同一把,现场发现了什么致伤工具?”
“死者被发现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差不多刃宽就在3厘米。”小张回答。
“嗯,那估计那把水果刀就是凶器。”江瞳肯定,同时,杜宇已经开始了死者头部的检查,他说:“死者头部触摸,未发现明显创伤,角膜混浊,形态发生轻微改变,结膜无点状出血痕迹,口鼻无机械按压痕迹,排除机械性窒息死亡因素。”
“呃……”江瞳、杜宇正在仔细地检查尸体,忽然听旁边小张发出声音,就下意识停下手里的事情,扭头看他,只见他一脸尴尬地说,“死者浑身都被捅成这样了,怎么看也不像是窒息死亡的样啊……”
“你就不懂了吧,在没有确实的客观证据之前,所有死亡的可能性都要考虑在内,所有检查都要做到,这是作为法医的本分。”杜宇纠正小张说,说完,同时不忘回头朝江瞳邀功,“我说的对吧?师父。”
江瞳没吱声,象征性地点了下头,继续检查:“四肢没有淤青,未见束缚痕迹,也没有抵抗痕迹。”
“咦……”一个男声再次响起,不是杜宇,又是小张。
“我说小张,我们是在做时间,不是在做电影配音,你能不能安静点儿。”杜宇受不了小张动不动就出怪声的状况,不满道。
“那个,不是,我就是奇怪,人都死成这样了,怎么连抵抗和束缚的痕迹都没有?难道他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让凶手把他捅成马蜂窝吗?就算是这样,起码也会因为觉得疼,跟凶手挠几下吧。又不是切腹自尽。”小张弱弱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嘿,我说你怎么那么多感想啊……”杜宇本来不耐烦,想抱怨小张两句,但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迅速转到死者的手部,抓起死者的手去看他的指甲,只见死者的夹缝里沾满了死者的鲜血,江瞳在旁边看着他的表现,满意地暗暗点头。
杜宇很认真地去观察死者的双手指甲,并招呼小张过来拍摄细目照片,死者双手的指甲都有一定程度的磨损痕迹,磨损面很新鲜,尤其是右手小指指甲和食指指甲,以及左手中指指甲出现断裂。细目照拍摄完成,杜宇就用工具把死者十根指头的指甲都剪了下来,放入证物袋里。
“要送去检验吗?”小张问。
“先不急,解剖室里现在缺人手,你踏实在这里做记录拍照。”江瞳说。
“嗯,小张,我看你怎么猴急猴急的,不急在这一时。”杜宇符合。
“呃……呵呵。”小张干笑,“我只是破案心切。”刚说完,就看见江瞳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正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头禁不住一阵发虚,赶紧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不敢去与江瞳的一双利眼对视。
“开始解剖吧。”江瞳宣布一声。
上好手术刀,从死者的脖子开始到腹部,一字划开死者的身体,露出黄粉相间的脂肪和肌肉。这个时候,由解剖室门外,走进了几个人,江瞳没有抬头去看,光凭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打头的一个是丁洋,紧随其后的还有两个可以辨识的脚步声,一个属于辉哥,另一个属于单轶。
“小张,你们大队长叫你回去,你去忙吧,这里我们来就行。”丁洋一进门,就把小张支了出去,同时单轶也上前,接手了小张手里的相机和记录本。
“诶,好嘞,丁支队。”小张答应,跟在场各位道了声别,离开了。
小张走后,丁支队让同行的问甜甜把解剖室的门从里关紧,并让同行的百里和余关守在门外,以免有人偷听。
一切都打点妥当,丁洋急切地问:“尸检有发现了么?”
“有了一些,但依据还不够完整,需要等我检查完内部伤势才能确定。”江瞳说话的同时,手里没有懈怠,继续解剖,娴熟地打开了死者的胸腔和腹腔,说,“我有种感觉,这个案件的性质应该是自杀,而非他杀。”
这个结论如惊天雷,让在场的人脑子都懵了一下。
“什么凭证?”丁洋万分严肃地问。
“死者身上十八处创口都位于身体的前侧,且都有生活反映,另外在胸腹的下刀位置都好像有意地避开了一些致命的部位,胸口避开了心窝,腹部避开了肝脏,主要落刀点都在集中在大腿。”江瞳边解剖边分析,这时杜宇为她取来了一根探针,她顺着刀口将探针放入,那个探针沿创口游走,其中一个创口延伸,最终顶到了死者的胰头,于是她说,“这估计是他身上最致命的伤口,至于满地的血……”江瞳说着打开了死者的大腿,“是因为他捅破了位于腿部的动脉,我猜,他是从腿上开始对自己实施虐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