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题解了一半,然而剩下的题却比确定死者死亡原因和锁定嫌疑人更加麻烦。案件只要进入侦查的阶段,法医基本就算是失业了,“赋闲在家”的江瞳、杜宇和小戴,只好没事儿找事儿又跑去殡仪馆,把桑佳艺的尸体扒拉出来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以免他们上次检测的过程中,遗漏了什么锁定凶手的至关细节——只可惜,再次复核以后,结论还是那些结论,并没有什么新发现。
“我始终觉得死者颅骨碎裂的那么厉害,郝芳一个未成年,又看上去那么瘦小的女孩,没有能力能造成的了。”杜宇坚持。
“你的观点虽然有道理,但却不是特别说得通,你看,死者颅骨比一般人的颅骨要薄,她的头所撞击的东西又是非常坚硬的大理石,所以你很难绝对性的说,造成死者颅骨碎裂的原因就是因为凶手力道大小的因素。”江瞳说。
“可是既然死者家里是大理石地板,为什么没有留下凶手的鞋印呢?大理石地板应该是很容易留鞋印的地板材料啊。”小戴说。
“凶手离开现场前打扫过吧,毕竟是深夜,时间充裕,作案结束,为了伪装痕迹,做了地面清洁也不是不可能。”杜宇说。
“可是,这不就陷入了一个死局么?”小戴面露愁容道,“我们抓到了嫌疑人,明知道凶手就是两者之一,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分辨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个负主责。”
“哎……”杜宇也愁,然而却想不出任何切实可行的办法,去破解这个一团乱麻的难题。
就在两个晚辈都表现出束手无策是情况下,江瞳却又把关注点落到了尸体本身,她把尸体翻身俯躺,再次检查了一下尾椎的骨折情况,看了一会,突然灵光一现,说:“我明白了。”
“什么?”身旁的徒弟和学生立即敏感地凑过脸来,问。
“终于有思路确定谁是主要施暴人了。”江瞳说,“你看,死者的骨折情况,属于右下至上,尾椎折断最厉害,直到与骶锥的连接处,这种情况只有当人以腰骶部着地的时候才会发生。然而要造成这样的伤势,死者摔倒的时候身体重心肯定是向后倾倒的,那么反观作用力施加就必然需要在死者的腰部以上。”
“死者身高1米52,郝芳身高1米50,白桦身高1米79。”小戴迅速翻阅手内资料说。
“我认为郝芳不会是袭击人。”江瞳说。
“为什么?”小戴问。
“哦,我明白了。”杜宇恍然大悟,道,“腰部以上的袭击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伸手去推,一种是提脚去踹。伸手推时,手是在被施加人的可视范围之内,死者可能会因此而有所防御,这样的重心变化就不够突然,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尾椎伤情,然而如果是用脚踹就不一样了,死者的视觉是很难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脚部的动作,只要袭击人出脚足够快,很容易就可以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踉跄到底,而这种不备的倒地形式,也最容易造成严重的尾椎骨折。郝芳1米50,要抬起脚来踹比她高2厘米的桑佳艺,一方面是脚抬不到过桑佳艺腰的位置,另一方面,过高的抬起腿,会很难发力,达不到一击制人的目的,那么唯一能达到所有条件的,就只有高出桑佳艺很多的白桦。”
“嗯,不光如此。”江瞳继续补充,“因为白桦跟桑佳艺的男女关系,也只有他能让桑佳艺放毫无防备,大开家门让他走进屋里有足够的空间和机会袭击对方。”
“也就是说,郝芳一开始是躲在白桦身后,白桦等桑佳艺一开门就把她踢倒,随后郝芳才从他身后现身,走进屋里?”杜宇说。
“对。而且,白桦很有可能为了害怕桑佳艺将他两人之间的关系在郝芳面前说穿,进家锁门以后,没有给桑佳艺任何喘息的时间,就对其一通拳打脚踢,直至发现桑佳艺咽气。”江瞳推测。
“对。一定是这样。”杜宇斩钉截铁地附和道。
“那如果是这样,这个案件即便认定了其中一个嫌疑人是直接导致死者死亡的施暴人,也只是构成过失伤人罪呀。”小戴说。
“所以,这个时候安眠药就派上用场了。”江瞳意味深长地道。
“嗯,只要证明安眠药不是死者死前开的,并且凶手到医院开药的时间,与死者死亡时间不是同一天,我们就有理由指控对方的故意杀人罪。”杜宇说。
“哦,我明白了。因为没有人会随身携带安眠药在身上。”小戴明白。
“安眠药肯定不会是死者去医院开的。因为只要有基本常识的大夫,没有一个会乱给一名孕妇开安眠药。”江瞳笃定道。
“嗯嗯,而且安眠药属于国家严格管制的二类精神类药物,需要专科医生的特定处方才能取药,桑佳艺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渠道可以购买药品。”杜宇说。
“那现在就等看侦查组那边调查结果,究竟是郝芳和白桦,谁在什么时候开了安眠药呗。”小戴说。
“嗯。”江瞳点头。
“我认为肯定是白桦。”杜宇肯定。
“等等,那如果凶手是白桦,白桦为啥要脱掉死者的外衣呢?难道衣服上印上了他的鞋印?”小戴不解。
“有没有留下鞋印暂时不好说,毕竟房间里也没有留下什么疑似鞋印的痕迹。但如果凶手是白桦,脱死者外衣的人就有两种可能了。”江瞳说。
“怎么说?”杜宇不解。
“死者是一个特别爱秀朋友圈的人,那么估计外衣被脱会和衣服本身的来源有关,可以具体看死者的动态记录,看看她是否晒过收到了一套由爱人赠送的衣服。如果有,那估计脱衣人是郝芳的可能性就八九不离了。毕竟郝芳拿走了曾经在桑佳艺动态信息记录出现的香水瓶,起码证明郝芳是在关注桑佳艺的网络动态的,所以我认为,死者衣服被郝芳脱下的可能性会更高。”江瞳淡定说道,“嫉妒会让女人做出任何不可理喻的事。”
“呃……桑佳艺认识郝芳男友就是通过网络吧?”杜宇无语,惋惜道,“年纪轻轻就沉溺在网络世界,因网恋爱,因网丧命。”
“大概是她现实生活实在是太缺爱了。毕竟她的父母给她的关爱也太少了。”单轶补充。
复核完尸体,江瞳领着两名学生就离开了殡仪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傍晚,侦查组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安眠药果然是白桦在案发前去县医院开的,因为白桦长期患有失眠症,所以他的安眠药物也是长期不断,另外死者的衣服也从案发现场的一名拾荒人处寻着,上面虽然没有可以直接指正凶手的痕迹,但却找到了一个比郝芳鞋尺寸要大的鞋印痕迹,起码找到了一个可以排除郝芳是殴打实施人的依据。
“除此以外,我们还在白桦的家里搜查到了可以打开桑佳艺家门的钥匙。”民警说。
“果然是他!”杜宇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可是也不能高兴的太早。”丁洋皱眉说,“白桦在咱们寻找证据的期间,白桦跟他的律师也想好了充分用于减轻罪行的方法。就在专案会召开以前,白桦生成他患有相当严重的精神疾病,之所以长期服用安眠药物,就是因为需要缓解精神疾病为其带来的睡眠困扰。”
“装精神病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杜宇愤愤不平。
“还真就可以。”单轶从旁解释,“根据我国《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责令他的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和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他们估计想打的就是这张牌。”
“律师真奸!”杜宇不忿。
“也不能说律师奸,法理如此,对方只是尽职责保障当事人最大权益罢了。”单轶无奈道。
“轶哥,你是谁那边儿的啊,竟然给一个罪犯开脱。你的魂真给那个妖艳女律师勾走啦?你说说你,放着我师父这么一个天生丽质的美人不迷,迷那种浓妆艳服的妖艳贱货。”杜宇最后措辞一语惊人,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怎么用词的。”单轶说着,目光不禁飘去江瞳脸上看了两眼,开解道,“我也是客观陈述事实情况。”
单轶说完,杜宇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欠考量,随即道歉道:“呃,我口不择言了,别往心里去。”
“没事。”单轶谅解,无意间目光又转去了江瞳那边,江瞳却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扭脸去问丁洋,说:“那接下来怎么办?”
“回市里,白桦是否真患有精神疾病,他说或者水江县医院说都不好用,需要司法指定坚定机构出具精神鉴定报告才能在法庭上被采信。”丁洋说。
“好,回市里。”要回市里,杜宇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所以在丁洋话刚说完的同时,就举双手赞成道。
专案会结束,桑佳艺被杀案由此暂时落下帷幕。
离开水江县的时候,单轶每每遇到与江瞳目光交接的时刻,他总是保持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三个人坐上返程勘查车。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车子启动,江瞳首先打破僵局,问单轶道。
“呃……”单轶不知该怎么起头,总觉得此时此刻的气氛基调下,说什么话都变了味道,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坦白:“那个……李子行……是那场仓库爆炸案里一家贸易公司聘请的专业律师。”
“她有什么特殊么?”江瞳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