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德庆殿。
香炉中焚着安神静心的香,袅袅轻烟在殿中萦绕,郭慕青斜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皇后娘娘,皇上回宫了!”绿芽低声道。
郭慕青睁开双眸,道:“皇上时常一夜不归,绿芽你替本宫去查一查,皇上到底去了哪里?”
绿芽谨小慎微道:“回娘娘,这件事情不必查,奴婢也知晓一二。”
“哦?”郭慕青眸子一紧,扫过绿芽清秀的脸,她道,“你说来听听。”
绿芽颌首,低声道:“皇后娘娘可知先帝曾下过一道圣旨?”
郭慕青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绿芽说得是哪道圣旨,便连忙追问道:“什么圣旨?”
“十几年前,汴京城曾有一位红遍京城的歌女,人唤月奴,那时候皇上还没有被封为太子,皇上与月奴一见倾心,带她入襄王府做做了侍女,暗地里,却是皇上的暖床婢女,皇上对她百般疼爱,还想纳她为妃。然秦国夫人不喜月奴身份低贱,便跑到先帝那里告了御状,先帝盛怒之下曾下了一道圣旨,驱逐月奴离京……”
听绿芽说到这里,郭慕青的脑袋“嗡”地一声,一阵昏眩,险些从榻上跌下来,她道:“绿芽,你为何不早说?”
绿芽道:“奴婢该死,奴婢只是以为,以为此女早就已经嫁人了,可是看皇上经常出宫整夜不归,才想到这一点,奴婢说得不一定就对,奴婢只是猜测皇上去了她那里……”
“你方才说,她叫什么?”郭慕青眸光闪烁,泪眼斑驳。
“她曾在京城红极一时,都叫她月奴。”绿芽连忙道,“她的真名,奴婢也不知。”
“月奴……”郭慕青轻喃,“月奴……月……”
她忽然想到皇上赠她的那支玉钗,那支价值不菲的玉钗,上面的精雕细琢的图案,是与世无双的,弯弯的月牙,代表着何意,如今已经明了了。
郭慕青心痛如绞,她哽咽咆哮道:“本宫以为,与皇上伉俪情深,有缘有份,是上天恩赐的良缘,不曾想,却是本宫一厢情愿。皇上的心里没有本宫,那支玉钗,并不是皇上为本宫铸造的,是为那个贱奴!”
“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千万不要动怒,娘娘的腹中还有龙子,保重凤体重要啊!”绿芽连忙上前,安抚着郭慕青的情绪。
郭慕青觉得腹部一阵坠痛,她禁闭双眸,深吸了一口气,道:“对,本宫不能伤到腹中的龙子,绿芽,去给本宫端安胎药来,快去啊!”
“是,奴婢这就去!”绿芽慌忙跑出德庆殿,吩咐司药房的人快把皇后娘娘的安胎药呈上来。
绿芽手忙脚乱地把安胎药端进了德庆殿,呈给了皇后郭慕青。
郭慕青端起安胎药,便喝了一口,不知为何,今日的安胎药喝着格外的苦,郭慕青紧皱着眉头,泪水滴答进了药碗里。
“皇上驾到——”
德庆殿外,传来太监阴柔的高喊声。
听见太监小文子的高喊声,郭慕青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深褐色的药汁撒了一地,药碗也跌碎了。
赵恒进得大殿,看见皇后的面容如此憔悴,人也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便上前,道:“皇后,你怎么了?”
郭慕青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悲痛,道:“臣妾见过皇上。”
赵恒伸出手去,轻抚郭慕青的脸颊,道:“皇后,朕知道你为朕十月怀胎,你辛苦了。”
“这是臣妾的本分。”郭慕青说完,用一个手势,屏退了德庆殿的宫人们。
此时的德庆殿内,只剩下赵恒与郭慕青二人。
赵恒关切的目光落在郭慕青的脸上,他望着地上的碎碗,道:“是朕惊吓到了你?”
郭慕青摇摇头,道:“没有,是臣妾昨晚没有休息好。”
“是朕的皇儿又踢了皇后吗?”赵恒的手落在郭慕青的小腹,轻轻摩挲,“朕的皇儿真不省心,让皇后受苦了。”
郭慕青鼻头一酸,道:“他每日都踢臣妾,臣妾已经习惯了。”
“那是为何?”赵恒温柔的目光似水。
郭慕青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一夜未归去了哪里?”
赵恒没有想到郭慕青会突然问起这个,他笑笑,道:“朕只是出去喝了几杯,因为酒醉,就没有及时赶回宫里。”
“是真的么?”郭慕青问道。
赵恒安慰她道:“是真的。”
“皇上可知月奴是何人?”郭慕青突然问。
赵恒心中一颤,他沉吟了半晌,眸光转冷,道:“皇后是听何人嚼舌根了?”
郭慕青道:“臣妾不是傻的。”
说完,郭慕青从头上摘下那支带有月牙形状的玉钗,递还给了赵恒,她道:“这玉钗,本就不是为臣妾雕刻的,臣妾不好日日戴在头上。”
赵恒望着那支玉钗,知道皇后已经知道他与宁水月之间的事情,他也便不必再隐瞒了。
他道:“皇后,朕原本想要将此事告诉你,朕怕你听了伤心,动了胎气,所以才一直将此事隐瞒了下来。朕知道朕的皇后是个开明大度的皇后,一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动气的,对吗?”
郭慕青摇摇头,道:“不一样,她不似宫中新晋的才人美人,她牢牢的住在皇上的心里,被皇上深深爱着。臣妾原本以为皇上心中有臣妾,可是现在看来,皇上从来没有爱过臣妾。皇上在乎臣妾腹中的龙子,多过臣妾,皇上在乎那个女子,更多过臣妾腹中的龙子。”
“皇后想多了。”赵恒道,“你是朕的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后容得下后宫嫔妃,为何容不下朕的月儿。”
“月儿……”郭慕青冷笑,“叫得多亲切呀,皇上就连睡在臣妾的身边,梦里唤着的名字,都是她。”
“皇后,朕有事,先走了。”赵恒转身,背影决绝地离开了德庆殿。
“皇上……”郭慕青只觉自己腹部一阵抽搐,剧痛蔓延,一股热流涌出,湿了裙摆。
绿芽见皇上已经离开,又听见皇后的呻吟声,她连忙冲进大殿,只见郭慕青脸色苍白,榻上有一滩污渍。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绿芽瞪大了眼睛,惊慌地大叫道,“太医,快传太医——”
德庆殿的宫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传太医的传太医,端热水的端热水。
绿芽用热水为郭慕青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等待御医的到来。
御医是一路跑着来到德庆殿的,御医背着药箱进得大殿,连忙扑跪在地,道:“微臣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绿芽望着跪在地上的御医,呵斥道:“还不快来给皇后娘娘诊脉,你开得倒是什么安胎药,竟让娘娘见了红!”
御医连忙上前,为郭慕青诊脉,他道:“皇后娘娘心绪纷乱,动了胎气,微臣会马上为娘娘开药,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大喜大悲,保重凤体和皇上的龙子为要啊!”
郭慕青道:“本宫的皇儿有没有事?”
御医道:“只要皇后喝了微臣开的药,应该并无大碍。”
听到御医这样说,郭慕青才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只要一想起皇上最爱的人不是自己,心里就一阵绞痛,连带着腹部的胎儿也不安分起来,他在腹中不停地翻滚着,让她又痛又难受。
“娘娘,要不要叫皇上过来?”绿芽望着郭慕青苍白的脸,问道。
郭慕青摆摆手,道:“本宫想要一个人静养,不要去打扰皇上。”
她不想见他,免得难过。
她要顺利地把皇儿生下来。
赵恒在福宁宫批阅完奏折,已是月上西头。
想起昨日与宁水月的一番争执,再想想回宫后与皇后的不欢而散,他便眉头一皱,心中郁结。
宣政使小文子见皇上已经批阅完奏折,便殷勤上前,道:“皇上,要不要吃点点心?”
赵恒摇摇头,道:“朕不饿。”
小文子道:“那今夜,宣哪位美人侍寝?”
“朕今夜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哪个美人都不需要!”赵恒冷冷道,“拿酒来,朕要喝酒!”
小文子见皇上的脸色不好,便躬身颌首道:“是,皇上,奴才这就是拿酒!”
小文子躬身倒退几步,退出了大殿。
不一会儿,酒拿来了。
小文子为赵恒斟满了一杯酒,赵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人就有些发飘了。
小文子眼见着皇上心情不好,越喝越来劲,他便上前劝阻道:“皇上,您不能再喝了,皇上……”
赵恒摆了摆手,道:“滚下去,离朕远一点,朕愿意喝,再呱噪,朕便砍了你的头!”
小文子哆嗦一下,连忙退到一边去了。
赵恒觉得用酒杯喝还不够尽兴,便抱着酒坛,畅饮起来。
绿芽去福宁宫打探消息,得知皇上已经深醉,连小文子都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服侍。
绿芽把小文子唤过来,道:“皇上这样喝酒不行的,得有人上前去劝一劝。”
小文子摆摆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道:“我已经劝过了,皇上心情不好,不让劝,再劝就要砍了我的脖子!”
绿芽道:“皇后娘娘心中挂念皇上,碍于身体不适,不能前来。”
“该让谁来劝阻一下皇上呢?”小文子沉吟道,“皇上比较喜欢张才人,张才人说的话,皇上应该会听。”
绿芽道:“皇后最讨厌以色祸君的狐媚女子,不可!我先回去了,皇后娘娘那里不能没有我服侍!”
绿芽转身,跑远了。
小文子自言自语地道:“皇后喜欢杨才人,杨才人拘谨本分,就她了!皇上怒了会砍了奴才的头,却不会砍了才人美人的头,就这样。”
小文子连忙命人去掖庭宫东苑,传了杨才人进福宁宫侍寝。
杨才人听了传唤,心中惶恐,上一次,因为她不愿意侍寝,已经激怒了皇上,这一次,她该如何自处呢?
杨淑兰七上八下的,被人抬进了华清宫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裳后,又被抬进了福宁宫。
当她迈进福宁宫的殿门,闻见满屋子的酒味儿时,便知晓了,她这哪儿是来侍寝的,分明就是来伺候皇上的。
皇上醉得不轻,宫人们又不敢上前,便随便找了一个才人来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