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皇后与赵祐一同发丧,一切尘埃落定。
刘娥有孕之事也在后宫传讲开来,背后也有些妃子悄悄议论:“刘修仪服侍皇上多年,一直不孕,为何突然有了身孕?”
“听说她有隐疾,莫非是治好了?”
“刘修仪虽服侍皇上多年,却是在近几年才进宫的,之前名不正言不顺,不是她不想要,是不敢要吧?”一个妃子嘀咕道。
“谁知道呢,说有就有了,肚子还那么大了!”
“你见了?”
“昨日在御花园撞见,肚子不小了,许是之前有孕,怕有个闪失,没有宣扬。”
李玉瑶娉婷走来,听见她们的议论,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几个妃子凑过来,道:“见过李婕妤!”
李玉瑶只是扫了她们一眼,并未停留,缓缓走过。
李玉瑶一走,她们便继续议论起来:“刘修仪的肚子,和李婕妤的肚子差不多大呢,说不定同一个月里出生呢!”
“这可真说不准。”
“哎,什么时候皇上也能临幸临幸我,赐我一个小皇子呀!”
“切!”一阵呼声。
怀胎十月,李玉瑶腹痛阵阵,传了御医,开始为她接生。
刘娥殿内也像模像样地传了御医,假装临产。自然,摘玉殿与昆玉宫里的御医都被皇上提前叮嘱过,多余的话他们不敢多说一个字。
李玉瑶顺利诞下一名男婴,只瞧了一眼,便被御医放在事先准备好的药箱中,带走了,留在李玉瑶房里的,是一只剥了皮的狸猫。
刘娥抱着那名新生的男婴,喜极而泣,赵恒为他赐名——赵受益。
李玉瑶历经生死诞下孩子,却不能亲自抚养,心中有苦也不敢多言,望着襁褓中血淋淋的狸猫,她嚎啕痛苦,摘玉殿里上上下下,大气都不敢出,知道内情的不敢说,不知内情的,唯恐皇帝降罪——因为自家娘娘诞下一个怪物。
赵受益出生,赵恒满心欢喜,上朝之后便向群臣提议,要册立刘娥为皇后。怎料,一多半的朝臣站出来反对,尤其是翰林学士李迪,他站出来谏言道:“刘修仪出身卑微,不足以母仪天下,还请陛下三思!””
赵恒不悦,脸色一沉,道:“刘妃的父亲刘通,曾任都指挥使,怎能说是出身卑微?”’
赵恒的话音未落,李迪便道:“陛下欲立新后,莫如沈昭仪,沈昭仪出身相门,册立为后再合适不过。”
赵恒语气强硬道:“刘妃才德兼备,蕙质兰心,足以为天下表率,朕心意已决,众卿无需多言!”
大中祥符五年,刘娥被赵恒册立为皇后,移居德庆殿。
后宫中有品阶的妃子也纷纷晋升,杨淑兰与刘娥关系较好,赵恒爱屋及乌,晋封她为杨淑妃,沈伦之女沈世萱晋封为沈贵妃,李玉瑶为李贵仪。
兰熏宫。
沈世萱眉头紧锁,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皇上册封娘娘为贵妃,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喜从何来?”沈世萱手甩出去,将桌上的茶盏横扫在地,噼里啪啦的碎片声传来,宫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讲错了,慌忙跪在地上求饶。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宫女跪在地上捡拾地上的碎片,因为心中发颤,捡拾茶杯碎片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鲜血从指缝流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还不快把地板擦干净!”红缨皱眉,呵斥道,“真是没有眼色的东西!”
那宫女连忙捡了地上的碎片,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怀揣着就跑了出去。
前来封赏的太监刚刚走出兰熏宫,沈世萱便发了火,别的宫女不懂,红缨却懂得,沈世萱志不在贵妃,她想要的位子,是皇后。
“一个四十四岁的老女人,竟然会在年老朱黄之年坐上皇后的宝座?她要家世没家世,要青春没有青春,凭什么,皇上凭什么册封她为皇后?本宫出身相门,年轻貌美,哪里比不上她?本宫刚刚进宫的时候,皇上也是很喜欢本宫的,为什么皇上渐渐冷落了本宫?若说喜新厌旧,为什么皇上始终没有厌弃那个刘娥?她到底对皇上使了什么妖法,皇上对她始终宠爱如一?”
“娘娘不要生气!”红缨慌忙劝解道,“也许皇上对她更多的是愧疚吧,听说,她与皇上在年少时就相识了,躲在张耆的破落院子里,等了皇上十几年,如今她诞下龙子,皇上又怎能不动容?”
“一个几十年没有生育过的女人,偏偏在四十几岁有了身孕,真是怪事!”沈世萱道,“本宫听了些许传言,说刘娥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她亲生的,是李贵仪所生,好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红缨环顾左右,低声道:“娘娘,宫中的风言风语,还是少听的好,免得惹皇上不悦。”
沈世萱愤恨地用手指揉搓着手绢,道:“本宫还这么年轻,莫非就要这样忍下去?如今她已贵为皇后,本宫始终低她一等,本宫不甘心!”
“娘娘,皇后可以册立,也可以废后啊!”红缨眉毛一挑,道,“前朝的臣子们,大多反对皇上册立刘娥为后,皇上是一意孤行,立了刘娥为后,那刘娥坐在这皇后宝座之上,能安稳吗?她千万不要出错,只要被前朝抓住了把柄,一样可以废后的呀!”
沈世萱一听,眸中闪过一缕幽光,她冷笑一声,道:“不错,本宫要好好的盯着她。”
红缨轻扯唇角,得意一笑。
杨淑兰备了些礼品来到德庆殿探望刘娥与赵受益。
望着摇篮中的赵受益,杨淑兰满脸都是慈爱,她亲手为他缝制衣服、鞋子,就像疼爱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刘娥见状,便道:“妹妹如此喜欢受益,不如抱回琼华殿抚养。”
杨淑兰以为刘娥只是说笑,她道:“皇后娘娘怎么会舍得?受益这么可爱,又是娘娘千辛万苦生下来的。”
刘娥叹了口气,道:“受益虽是本宫亲生,本宫却无养儿的经验,每当看他哭闹,就束手无措,又怕喂多了喂少了,妹妹喜欢,又有经验,可以和本宫一起抚养,本宫是说真的。”
杨淑兰心中欢喜,她连忙道:“倘若如此,那臣妾今日就把受益抱回去,娘娘若是想他了,再差人去琼华殿抱来即可。”
“嗯。”刘娥点点头,道,“看得出来妹妹是真心喜欢受益,一定会把受益养好的,本宫如今已是后宫之主,需要打理得事物繁多,无暇顾及其它,唯恐殿里的宫人们照看不周,让受益受了委屈,如今妹妹愿意照顾他,本宫当然开心。”
“皇后娘娘请放心吧,臣妾一定会好好照顾收益的!”杨淑兰抱起赵收益,一脸诚恳地道。
杨淑兰抱着赵收益将他交给身后的宫女紫染,走出德庆殿,主仆二人走了一段路,紫染便道:“淑妃娘娘,奴婢怎么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踪?”
“不会吧?”杨淑兰疑惑地道。
“奴婢真的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紫染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杨淑兰停住脚步,往后瞄了一眼,看见有一个身影躲在了墙壁后面。她对紫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行离开,而她则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看见躲在墙壁后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李玉瑶,李玉瑶的眼神有些涣散,不似之前那般精神矍铄。
杨淑兰冷冷一笑,道:“原来是李贵仪,你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想要干什么?”
李玉瑶频频摇头,嘴里呢喃道:“不干什么,真的不干什么!”
杨淑兰见她神志不似太清醒,便不再理会她,而是转身向前,待她追上紫染,紫染便道:“淑妃娘娘,您看清是谁了吗?”
“是李贵仪。”杨淑兰道。
“听说李贵仪十月怀胎,诞下的是死去的狸猫,皇上没有治她的罪已是开恩了!”紫染道,“现在却还鬼鬼祟祟地跟踪我们,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本宫见她神志不是太清醒,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杨淑兰道。
“也许是她看着奴婢抱着小皇子,也想自己的孩子了吧?”紫染道,“李贵仪也真是可怜,十月怀胎这么辛苦,生下来便是死胎,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神志不清地在后宫游荡,也是情有可原。”
“以后我们一定要躲着她走。”杨淑兰吩咐紫染道,“免得她病情发作,伤到受益。”
“奴婢知道了。”紫染点点头道。
说完,紫染回头望了一下,只见李玉瑶粉黛未施的脸上满是渴望,她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紫染和杨淑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就像躲避瘟神一般,将李玉瑶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李玉瑶殿里的宫女追了上来,一脸焦急的模样,把手中的披肩搭在对李玉瑶的身上,关切道:“贵仪娘娘,您没事吧,怎么一声不吭又跑出来了?让奴婢好一番找,娘娘您也不披件外披,不要着凉了!”
“皇儿,本宫的皇儿……”李玉瑶的眼睛一片通红,红红的眼眶中噙满了泪水。
“娘娘不要乱说了,小皇子已经下葬了,奴婢日日为他诵经,愿他早登极乐!娘娘不要再伤心了,奴婢看了好生心疼!”
李玉瑶被宫女劝了回去,她低声呢喃着:“没有死,他没有死,为什么要诵经,他会好好的,一直好好的,娘看到你就开心了,娘看到你就安心了!”
宫女只当李玉瑶是胡言乱语,并未放在心上。李玉瑶一直保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一直到她死,进了棺材,也再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