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畔修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雅致的亭阁。而亭子内,坐着一位身裹碧蓝纱裙的妙龄女子,此刻,她正在抚琴,琴声悠扬婉转,十分悦耳动听。
潘素雪停住了脚步,朝凉亭走去。
香菱跟在身后,用警惕的眼神望着亭中女子。
潘素雪站在碧衣女子面前,停住了脚步,琴声也戛然而止。
“你就是月奴吧?”潘素雪道。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自己来这里寻她,见到她之后,却被她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如此清新脱俗美丽不凡的女子,只应天上才有吧。遇上这样的对手,难道只能甘拜下风?
碧衣女子放下琴,抬起头来,望了潘素雪一眼,微微颌首,弯腰,行了一礼。
宁水月不卑不亢地道:“既然王妃已经知道,那我也不必隐瞒了,不错,我就是月奴。”
“你好大的胆子,见到王妃,还不快行大礼!”香菱指着月奴,怒斥她道。
宁水月清冷一笑,瞥了一眼香菱,转眸望着潘素雪,道:“我想王妃此次前来,并不是想要月奴的一个跪拜之礼的吧?您的奴婢如此嚣张,王妃的诚意何在?”
潘素雪摆摆手,香菱会意,退了下去。
此刻,凉亭之中,只剩下宁水月与潘素雪二人。
宁水月示意潘素雪落座,并击掌命人拿走琴,端了一壶热茶过来。
“事到如今,你竟还有心情抚琴喝茶,呵呵……”潘素雪冷然一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王妃若想杀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喝了这杯茶再杀我也不迟。”宁水月斟满两杯茶,递给潘素雪一杯,她凝望着潘素雪,接着说,“既然王妃屈尊前来,那便是客。我身份卑微,为王妃抚琴斟茶,实乃荣幸。”
潘素雪不以为然,唇角轻扬,用寒若冰霜的眼神望着月奴,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身份卑微,却一句奴婢都不曾自称过,见了本妃,都不曾屈膝下跪,何来卑微?”
“月奴知道王妃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打是骂,悉听尊便,月奴受着。”宁水月端起茶杯,轻启朱唇,呷了一口。
“你是殿下心尖儿上的人,谁敢打你骂你。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本妃无能,连自己的夫君都管不住。”潘素雪的手攥成拳头,因为愤怒,身子瑟瑟颤抖着。
“月奴不敢嘲笑王妃。”宁水月道,“月奴只是一介草民,王妃是殿下的正妻,圣上钦赐的莒国夫人,身份何等的尊贵。月奴即便是有幸得到殿下的垂青,现在依然不过是一介草民。”
“王妃又怎么样,他日夜守在你的身边,你知道我有多么可怜吗?”潘素雪低低斥责道,“你知道夜夜独守空房的寂寞吗?从我嫁给三皇子的那天起,我就如坠冰窟。我是他的正妻,他却从不正眼看我,他的心里只有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王妃喝茶吧,没有毒的。”宁水月推了推潘素雪眼前的茶盏。
潘素雪捏着茶杯,手剧烈颤抖着,几乎要将它捏碎。茶杯中的茶水被晃了出来,将她的纤纤玉手打湿。
茶水是温的,潘素雪的心是冷的。
潘素雪没有喝茶,她的眼眸落在宁水月姣好的面庞上,她道:“你要多少银两,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远离汴京,再也不要回来。我只想和夫君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再无他求。”
“我不要银两。”宁水月语气轻飘飘地说,“月奴无依无靠,只要有口饭吃就好,月奴要那么多的银两作甚?”
潘素雪一听,心中更是糟糕透顶,她攥着茶杯的手猛然一拍石桌,石桌上的茶杯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并跌为碎片。
“你不要银两,要人是吗?”潘素雪咄咄逼人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夫君?你知不知道——”
潘素雪上前,卡住宁水月的脖子,狠狠掐住,她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以除后患。
宁水月白皙的脸庞开始发紫,她眼眸清澈,目光清冷地望着潘素雪,毫无惊异之色。
她如此冷静,潘素雪松了手,怒视着她,吼道:“离开他!我命令你,离开他!!!”
宁水月摇摇头,道:“你说他是你的夫君,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与我有情在先,我认识他比你早,嫁予他做妻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如今,你已然成为他的正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潘素雪嗤笑道:“既然你跟我说先后,那龚美是谁?一个有夫之妇,怎配做殿下的女人?正妻?呵呵,不要说正妻了,你连做他的妾都不配!”
宁水月没有想到潘素雪会提起龚美,她解释道:“龚美只是我的表哥,我并不是有夫之妇,我们是清白的。”
龚美与她,确实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你随他一起来汴京,孤男寡女一路相伴,你们是清白的?谁会信?骗过殿下,却骗不过我!就连天下人,也都不信,他们都在耻笑殿下,被你这个嫁过人的妖女蛊惑。”潘素雪循循善诱道,“你不用跟本妃说你与龚美是否清白,本妃不想听,也不想知道。本妃只是想要你离开襄王殿下,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难道,你想要窝在这里一辈子吗?殿下喜欢你,不过是被你的美色所迷惑,总有一天,你会年老色衰,到时候,你会一无所有。身为女子,最应该找一个好的归宿,下半生才有依靠。月奴,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宁水月轻轻一笑,道:“我明白王妃的意思,但是我与殿下情比金坚,我不会离开他的。还请王妃见谅!”
“情比金坚?见谅?”潘素雪冷笑,“好一个‘情比金坚’,好一个‘见谅’。你们将本妃置于何地?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本妃的感受?圣上明明已经下旨驱逐你离京,你竟然敢违抗圣旨,住在张耆家中,你这是欺君之罪!”
宁水月语气平静道:“殿下将我安置在此处,虽是违抗圣旨,但若是无人告发,定会相安无事。难道王妃想要禀明圣上,为殿下招来杀身之祸?”
“你……”潘素雪气结。
此女何等的聪明,她深知襄王妃深爱自己的夫君,不想陷赵恒于险境,便不会告发此事。
威逼利诱都不能使此女自行离开汴京。
潘素雪转身,背对着宁水月,眼神转冷,她一步一步走出凉亭,心中暗道:本妃肯屈尊来这里找你,只是想要给你一个台阶下,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要怪我心狠手辣!
“月奴恭送王妃。”
潘素雪与香菱离开此地,上了马车。
香菱用关切的眼神望着潘素雪,追问道:“王妃,她答应了吗?”
潘素雪摇摇头,道:“她知道我为了殿下的前程也不会告发此事,所以有恃无恐。收买不成,只能使计了。此事你不能亲自下手,以免露出马脚,让殿下知道是我所为。”
“不能亲自下手?”香菱一脸的疑惑不解。
潘素雪道:“她身边有几个下人?你可以挨个去查一查,能收买的就收买下来,让她死在自己人的手中,到时候,即便是殿下追查起来,也不会查到我们的身上。”
香菱颌首道:“是,王妃一下提醒了奴婢,奴婢马上追查那些下人的底细。”
马车停在襄王府,潘素雪一个人回了王府,香菱则折返,寻了几名小厮,盘查宁水月身边几名下人的底细。
几日后,香菱掌握七八,便如实禀告给王妃。
王妃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香菱进殿,颌首道:“王妃,她手下之人,我已查明来历。”
“说。”潘素雪慵懒道。
香菱回道:“与她最为亲近的,是她的贴身侍婢梨香,听说她之前是一个流浪街头的乞丐,十岁时遇见月奴,二人感情甚好。”
“此人是否贪财?”潘素雪睁开双眸,问道。
香菱摇摇头,道:“此人与月奴几次险中逃生,二人感情甚笃,是月奴的亲信。听说她们私下里都直呼对方姓名,亲密的很。从她入手,恐怕不行。”
“其他人呢?”
“还有一个教她认字的嬷嬷孙氏,四十来岁,之前在襄王府当差,家境还可以。剩下几名小厮近不了身,几个粗使丫头也无甚用处。听说之前秦国夫人对她下毒,才使得她滑胎,现在她对食用之物都很谨慎,都是用银针验过才吃。”
潘素雪皱眉,道:“难道无可用之人了吗?”
香菱转眸道:“倒是有一人,可以一试。”
“谁?”潘素雪追问道。
“琴师上官翎儿。”香菱道,“她年方二十,弹得一手好琴,却至今未嫁。听说是为了一个身在牢笼的囚犯。”
“哦?”潘素雪一听,双眸忽然睁大,瞳子里发出幽深的光。
她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囚犯,可以让一个弹得一手好琴、又姿色颇好的女子情有独钟呢?这其中肯定有故事。故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上有可以利用的点。
潘素雪起身,来到那只新买来的鹦鹉面前,伸手逗弄着,道:“说吧,那名囚犯是什么人,因何入的大狱。”
“王妃万福,王妃万福!”殿内的鹦鹉摇晃着小脑袋,连连叫道。
鹦鹉的羽毛煞是好看,色彩鲜艳,更让人称奇的是,它会将人话。这只鹦鹉,是香菱前日买给潘素雪的,花了不少的银子。只因主子太寂寞,她希望这只嘴巴灵巧的鸟儿可以哄得主子开心,让她忘记忧愁。
“回王妃,此人姓秦名平楚,听说他入狱,也与潘大将军府有关呐!”香菱感叹道。
“哦?”潘素雪转眸,望向香菱,追问道,“说来听听。”
香菱颌首,继续道:“秦平楚与上官翎儿家是世交,二人青梅竹马,早就暗生情愫,私定终身。怎奈潘江军府内管家杜从贵之子杜三祥看中了上官翎儿,便软硬皆施,想要霸王硬上弓。上官翎儿哪里肯依,哭哭啼啼将此事告诉了秦平楚,秦平楚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寻见了杜三祥便一拳挥了过去,二人在街头打得不可开交,都被抓进了衙门,地方官得知杜三祥是潘大将军府的人之后,便将他放了出来,而秦平楚则被关押了起来,至今尚在牢中。”
“上官翎儿是如何进的襄王府?”潘素雪眸光一冷,瞥向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