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子,虽说是干净整洁,却也未免太过破落,年久失修木门上,全是蛀虫啃咬过的痕迹,狭小一方庭院里,只种了一颗桔子树,如今倒是结了几个桔子,可是哪里比得上以前怀王府上,随处可见的繁花锦绣,绿意盎然。
慕容安儿依旧美丽,可容颜却叫生活打压的有些蜡黄,一身村姑打扮,不施粉黛,不戴配饰,谁能想得到,眼前这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是当年风华绝代的怀王妃屋子里,偶传来了几声咳嗽,慕容安儿的脸色一紧,一手捂住了心口,似乎很痛的样子。
“他日夜盼着你,说你会来的,你赶紧进去看看他吧!”
泓炎眉心一紧:“四哥怎么了?”
一问,慕容安儿就哭成了泪人,努力咬着后背,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只吃力道:“你进去陪着他吧,他醒来见到你,必定会高兴的。”
泓炎忙大步往前,一进屋,浓重一股的,就是苦涩的药味。
屋子里,成列甚是简陋,虽然干净整洁,可除了一个衣柜,一张饭桌和几把椅子之外,就剩下床榻了,连文房四宝都没有吗?
这些年,皇兄对四哥的苛待,尽然如此。
当日他只以为让四哥出了京城,天高皇帝远的,以后就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哪里想到,尽是这般凄凉光景。
走到床榻边上,那个脸色苍白憔悴,双眸紧闭,气息不稳的男人,着实刺痛了泓炎的心。
这,还是那个英俊潇洒,温文尔雅的怀王泓挚吗?
那枯瘦如柴的脸颊,深陷青黑的眼眸,苍白无力的嘴唇,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风采。
泓炎眼眶微湿,心里百感交集。
慕容安儿似乎已经收敛了情绪,从外头进来,带上了们,轻声道:“他才吃了药睡过去的,大约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最近他越发的嗜睡,每日总有大半的时间睡着。”
她看着泓挚的脸,眼底里,包含泪水,却又温情脉脉。
这份情,怎不让泓炎动容。
“四嫂,这是一瓶续命丸,你让四哥服了,等我一阵,我必定给四哥请来最好的大夫。”
慕容安儿一喜,接了药瓶过来,手里握着药瓶,看着床榻上的泓挚,就像是握着的是希望一般,眼底闪烁。
泓炎在床榻边上的矮凳上落座,慕容安儿见他鞋子上沾满了水,就说去厨房给他弄盆炭火来烤脚。
炭火送来,噼里啪啦的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个下人和请来的帮工在厨房忙活,这个午后,农家小院,迎来了难得的热闹,只是小院的男主子,却睡的有些久了,直到晚上时候,也不见他醒来。
晚膳放了凉,泓炎却坚持的等着泓挚醒来,慕容安儿劝不过,就陪着他等。
夜深沉,床上沉睡的人,终于眼皮子动了动,几声浑浊的咳嗽后,他渐渐的睁开了眼。
“四哥!”
泓炎轻唤。
那醒来的人,深陷乌黑的眸子怔了怔,旋即,便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咳嗽声,直听的人以为他便要如此咳死过去。
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泓挚猛一把抓住了泓炎,不敢置信道:“真是你,小炎。”
一声小炎,恍如隔世。
几年前,兄弟们意气奋发,把酒言欢。
几年后,破瓦房内,他形容憔悴,他也早就物是人非。
“是我,四哥。”
对泓挚,泓炎是心生愧疚,因为太子的事情。
此番来,他一则是有事需要慕容安儿的帮助,另一则,却也是来求泓挚的原谅。
泓挚真真切切的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勾起了一个吃力的笑容,沙哑开口。
“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会来了,我有太过的话要告诉你。”
说着挣扎着要起来,泓炎忙抱住他,扶着他努力起身。
他骨瘦如柴,身上连一点肉都没了,轻飘飘的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下。
“四哥,我也有许多话要告诉你。”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他急声开口制止,眼底那抹痛和暗淡,让泓炎心头一惊。
他不会会意错的,四哥,其实早就知道了他会来,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他对他做过的事情。
满心愧疚,他噗通跪倒在了床边,他别无选择,他并非有意,只是他们把他一步步逼上了绝路,皇兄的每一步谋略,都少不得四哥的出谋划策,计算四哥绝不想要像皇兄那样至他于死地,但是不可否认的,那些一步步摧毁他的计划中,四哥也有参与。
他不想手足相残,他唯一可以想到的法子,就是离间,用太子的死,离间四哥和皇兄。
这些,他早知道了?
可为何,不戳穿?
“你起来,小炎。”
“四哥!”
“呵呵,若是你觉得对我愧疚,那大可不必,我倒是要感谢你,让我脱离了那样的生活,手足相残,非我本意,可是继续跟着皇上,我只能一个个的,将你们都送上绝路,最后轮到的,就是我,与其背负上所有兄弟的性命再死去,我宁可抛却皇爵的头衔,在这乡野之地,安然一生。”
泓挚这番言谈,泓炎心头剧痛。
皇兄,何其残忍!
四哥是最了解皇兄不过的,对,二哥过后,是他,他后又是谁?是庸庸无为的三哥,还是泓鸢,甚至是年纪尚有的泓宗?不,这不是选择,这是全部,这些人,都不会幸免,最后,是四哥。
一个连自己生母都不肯放过的人,泓炎怎能不恨,怎会不恨。
“小炎,起吧,我很庆幸,你用太子事件,让我求的了一世的安宁。太子事件破绽重重,他不敢妄自把我定死罪,兄弟们又极力求情,他才将我发配此地,我来的前一天三哥说了,一切都是你让他去做的,你让他求皇兄给我一条生路,让我聊度余生,说起来,你什么都没欠我,因为你让我从那场漩涡中,逃脱了出来,这些年,我过的很快乐,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快乐。再好的药,也医治不了一颗不干净的心,我庆幸在我的心彻底沦入污浊之前,我就能拔出来。”
泓炎抬起头来,眼眶中微红:“四哥,我不会让你死的。”
“呵呵,起来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慕容安儿搀扶了泓炎起身,泓炎重新坐回了床边。
见泓挚对慕容安儿使了一个眼色,慕容安儿会意,对着泓炎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慕容安儿一走,泓挚握住了泓炎的手,几乎恳求:“四哥有一事相求。”
“四哥,你但说无妨。”
“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安儿,她跟了我一辈子,苦了一辈子,我什么都不能给她,唯一能给的,只有伤害。”
“四哥……”
“答应我!”
泓挚目光诚恳,急切。
泓炎微沉吟片刻,用力的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佑四嫂周全。”
“小炎,你过来。”
泓挚的气息有些微弱,似乎说了太多,再无力气出声,只招呼泓炎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