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点点头。
入屋,桌子上的饭菜,用夏天的丝绸罩子罩着,留香取了罩子,饭菜香气袅袅,倒是没有冷透,枫红鸾取了碗筷,留香在一边伺候。
“你也还没吃吧,一起吃。”对留香,已非只有昔日的主仆情,更多了一份的怜惜和疼爱。
留香岂敢:“小姐,奴婢伺候了小姐吃饭,稍后就会吃。”
“坐吧,这里也没有别人,以后在我面前,无需如此拘泥。”
虽小姐一直对她都不错,可是对于留香而言,如今的小姐总觉得而有些奇怪,譬如小姐对她这逾越规矩一般的亲昵。
还有小姐有时候做的事情,叫她无法理解,填掉荷花池便是其一。
再有小姐对二夫人,别人许看不出来,留香可是看的真切——怀有敌意。
而且如今的小姐,眼神里总时不时透出一点过分成熟的冷意,练武的时候,这种冷意就更是肆意,那招招狠烈,似乎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复仇女,叫人胆战心惊的。
更重要的有一点,留香虽然瞧出来了,但是不敢明说:小姐,似乎不迷恋,甚至不喜欢凌公子了。
以往的小姐,三句话不离凌公子,几日不见,总是想念,但凡偷偷跑出去,都是为见凌公子一面,回来后,只要看到她笑的一脸甜蜜和幸福,那便是用膝盖也猜得到,是去见凌澈公子了。
可是如今,至少从凌夫人寿诞回来之后,小姐只字未提及过凌公子,今日出去,怕也不是去和凌公子私下约会的,因为凌公子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不会让小姐这么晚回来,女儿家家的回来这么晚,是要挨人诟病,凌公子是个分寸的人。
留香年纪虽小,可是有些事情却看的清楚明白,小姐真变了,变的还不止一分两分,人虽然还是原来那个人,可是性子,却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以往大多时候,她总是笑着闹着,静不下来的性子,如今大多时候,不是拼命练武,就是闷在房里练字,鲜少再去找吉祥小姐,更不去找凌公子。
到底,小姐发生了什么?似乎从那次大病一场后,整个完全就不一样了。
留香心底的纳闷,恐是永远不能解开的,因为她永远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姐,是从六年后回来的,经历过烈火灼身之痛,经历了家破人亡之伤,背负着——血海深仇!
连着几日的雨,下落了满院桂,下凉了整个秋天,下来了冬日的寒冷,好不容易放晴的这人,偌大的将军府,却并无一人脸上露出半分喜悦的颜色,因为这一日,晋王会来取免死金牌,而如果取不到,就会用小姐的性命替代。
那堆聘礼,已经搜过一遍又一遍了,谁都知道,晋王是故意找事儿,压根就没有免死金牌这件聘礼,只是谁也不知道,晋王为何要如此作为。
第十日,期限至,一早上枫城就来了星动阁,陪着枫红鸾一起用早膳,枫红鸾吃的香,他却一滴水都喝不下,略有些苍老的容颜上,布满了愁容。
“红鸾,一会儿你不要出去,一切自然有爹爹担着,就算是的倾尽所有,爹爹也会保你周全。”
枫红鸾心头,有暖风吹过。
她这可敬可爱又可怜的父亲啊!
“爹,我思来想去,晋王着实没有理由刁难我们,如今晋王无中生有,污蔑我们拿了免死金牌不肯退还,这几日女儿反复思忖了,大抵只有两个理由。”
“哪两个?”
“一是晋王和父亲结仇,有意要为难我们枫家。”
“这怎么可能,为父远在边疆,为我朝浴血奋战,拼死拼活,和这个晋王鲜少接触,仅有的几次,也是恭顺待之,如何会和他结仇。”
枫红鸾闻言,故皱了眉头,顿了下:“那……便只有另一个可能了。”
“哪个?”
“晋王并非存心找事,而是确有其事。”
“不可能,你二娘虽然有些贪心,却不至于轻重不分,那免死金牌是先帝赐给晋王的,举国皆知,你二娘如何会不知道这免死金牌的分量。”
“爹爹你也说了,二娘深知免死金牌的分量,起了贪念,也不足为奇,毕竟若是吉祥姐姐没有出事,金牌就是理所当然的归了二娘,而我们谁,也不会想到姐姐会出事不是吗?”
被枫红鸾这样一说,枫城心里原本对董氏坚定的信任,稍动摇了。
枫红鸾趁机紧着道:“父亲你再想想,你是朝廷的功臣,刚刚打了胜仗凯旋,皇上的嘉奖赏赐必定又是一车一车,这些是其外,重要的是皇上对你的器重,更胜一筹。晋王若是非要用子虚乌有的事情和你对簿公堂,以你如今功臣身份,对国家的贡献,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只会是两虎相斗,不相上下,晋王赚不到什么大便宜,况且他名声已是十分恶劣,多数人,甚至是皇上,怕都会向着父亲你。也便是说,晋王不一定有胜算,若去皇上面前告父亲你,反倒会让众人的矛头都指向他,皇上再是宠爱晋王,也不至于不顾群臣异议,溺宠他。”
枫红鸾如此通透的一番分析,枫城虽是粗人,只知道行军打仗,但是枫红鸾说的如此明白,他岂会听不懂:“所以,女儿你的意思是,是你二娘拿了,却不承认?”
枫红鸾做出了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紧紧皱着眉头:“女儿也不愿意这样猜,可以爹爹,女儿给你看个东西。”
枫红鸾起身,进房间拿了账本出来。
“爹爹你看,女儿有日无聊,就翻看了一下家里账本,爹爹不管账大概不知道,爹爹俸禄和赏赐如此之多,可是家里却是个空壳子,没有多少余钱。”
“没有余钱?你二娘说都存着呢!”
“爹爹你这是太信任二娘了,账本,女儿仔仔细细的看过,对于大支出的几笔,全部划了红圈,那几笔大的支出,名目都非常巧,你看这个贺大人寿诞,尽然用去了四百两银钱,女儿虽然深在闺阁,不懂世事,但是四百两银钱值多少,女儿还是明白的。一个知县寿诞,女儿也从未听说过他和爹爹有何牵连,二娘出手居然如此大方。”
枫城显然也有些震惊。
枫红鸾又一一给他看了好几笔巨额账目,这几笔账目,一笔都能抵枫城一年的俸禄,若非皇上赏赐甚多,恐怕早已经入不敷出了。
全部看完,枫红鸾面色沉重:“爹爹,二娘早已经败光了我们的家产,却还要再你面前宣称银子都存着,二娘说谎品性,可见一斑啊。”
枫城目光,依旧停留在账本之上,看着那一笔笔匪夷所思的大支出,他的脸,渐渐的,渐渐的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