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奇斋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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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噬心咒发作

方筱竹似乎是傻住了,她看着墨姬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一动不动。樱月也似是被定住了,直挺挺地跪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血月西坠,方筱竹猛地一弯腰,闷咳了起来,咳声暗哑,隐隐有呜咽之泣夹杂其中。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嗓音:“谁在那边?”一团光亮移了过来,照亮了林中空地上的两人。

“哎呀,这不是奇斋的方姑娘么,这位倒是眼生的很,两位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迷路了?这里是血月森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天一亮就出不去了,刚好我的药材也找齐了,两位若是不嫌弃,就和我一道吧,我知道一条去子凌大夫那里的近路。”

方筱竹抹掉脸上的狼狈,感觉疼痛消减了些,天还未亮,应该不是咒术发作,看来是墨姬按耐不住又在施术引了,她略略直起身来:“你是清羽吧,我听子凌提起过你,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烦你帮我们引路了。”

“方姑娘别这么客气,咱们快些走吧,我得在天亮前将这些药草送到药炉。”

方筱竹丢下跪在地上的樱月便跟在清羽身后一径去了,走了一会儿她取出袖中的萤花把玩,很快萤花上沾满了血迹,方筱竹每走几十步几步便扯下一片花瓣,沾染了血色的花瓣在黑暗中散发出点点荧光,在黎明的黑暗中虽不甚明亮却也容易辨识。

最后一片花瓣落下,方筱竹看了看手上的花茎,正准备丢下,却被身后的一只手拿走了。樱月跟在两人的身后,左手摊着一方锦帕,上面是全是血迹干涸的花瓣。樱月小声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此随意的留下自己的血液,你就不怕它们离开森林去索你的性命?”方筱竹笑了笑:“不知道墨姬和它们,谁的手段更阴险,谁的速度更快?”

樱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三人一起在沉默中前行,终于赶在晨曦时分来到了森林的出口,方筱竹将清羽推了出去,她伸手去扯樱月的袖子,樱月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了出去,顺带着连方筱竹也没站稳,好在是有惊无险,三人都平安离开了森林。方筱竹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自己的袖子,樱月看着消失的森林入口无言,清羽抹掉额上的汗珠道:“还好赶上了,方姑娘你没事吧?”

方筱竹摇摇头:“没事,只是我想起奇斋还有事需要赶回去处理,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药炉了,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

清羽拼命摇头:“不行不行,本来就是我采药耽搁晚了,我当时正害怕呢,姑娘肯和我一起出来我就很感激了,而且临到出口的时候,姑娘也帮了我呢。”

晨光中,方筱竹看着眼前容貌清秀的女子,微微一笑:“女为悦己者容,收下吧。”

清羽的脸颊慢慢染上了红晕,道了声谢,接过方筱竹手上的并蒂百合翠玉簪,她打量着手上名贵素雅的发簪,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樱月走过来,先轻轻拆散了清羽的双髻,巧手翻覆,几下轻挽叠绕成素雅些的宫髻,最后再取了簪子戴上,樱月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你这一把好头发不好好打理真是可惜了。”

方筱竹也笑:“快去吧,别让子凌等。”

清羽脸红了:“多谢这位小姐,方姑娘打趣我了,子凌大夫才不会等我……”

方筱竹的脸色在晨光中略显苍白,她仍是笑着:“等你送药草过去,是等,等你,也是等,慢慢来,总有一天,会为了等你而等药草的。我回奇斋了,你快去吧。”

清羽再次谢过两人,这才急匆匆地走了。樱月打量着四周:“这里离奇斋可不近,我的噬心咒已经发作过了,你的锥心咒应该也快要发作了,现下你还能走吗?”

方筱竹不说话,十指死死地扣着掌心,指缝间有温热缓缓流下。樱月眼见着方筱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连嘴唇都变得乌青,心知她锥心咒发作,一时也是无可奈何。方筱竹靠着就近的树,一字一顿道:“去,去,去挽香园,找人来,别去奇斋,快去!”

樱月摇摇头:“你现在这样子,我不能走。等咒术的发作过去了,我再去找人。”

“走啊,”方筱竹费力地挥了下手:“不要,看……”

樱月走到大树的另一侧,慢慢靠上去:“我不会看的,你别说话了……抱歉……”

方筱竹觉得自己的心要被扎碎了,一下一下,不停地,用力地扎,痛得喘不过气。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犹如离了水的鱼一般,但是连喘气都是疼的。她拼命地咳嗽,但是除了偶尔能咳出一点血沫,什么都没有。时间仿佛凝固了,唯有疼痛如同亘古不变的洪荒在她心上稳稳地停驻。这一刻,没有奇斋,没有朋友,没有恨,只有痛,逃不开避不掉,所有的意识都用来排挤疼痛,被动地忍受,期待着结束。

樱月闭着眼睛等了好久好久,另一侧的方筱竹终于没了声音,她睁开眼睛,试探地唤了一声,没有回应。她站直身体走到另一侧,方筱竹痛到脱力,已经没了意识。樱月扶起她靠着树干坐好,方筱竹脑袋一歪,嘴角挂下一串黑色的血线。樱月用帕子拭去血迹,凑到弊端略嗅了嗅,登时双眉一蹙,又立刻去探她的脉息,樱月脸色渐渐阴沉,她见四下无人,轻轻扯开方筱竹的衣襟,只见抹胸上方靠近心口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蓝色,樱月松了手,将方筱竹的衣服整理好,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方筱竹在轻微的颠簸中清醒过来,入目的便是芊媚那双红肿的眼睛,她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嗓音道:“好好的,怎么又把眼睛哭肿了?”

芊媚想说话,一开口眼泪又下来了:“你吓死我了,你,你怎么能丢下大家,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呜呜……”

“他们都不知道吧,樱月呢?”

“是,你不让惊动别人,只有我一个人来了,她在外面,我去叫她进来。”

车门开合,樱月进来坐下:“觉得好些了么?”

“多谢,又劳烦你帮我带信了。”方筱竹看着她,终于还是将那个困扰自己的问题问出了口:“为什么自己去找墨姬?如果你想要界元盒的话,大可在那时候杀了我,如今却用这种笨法子伤害自己的性命来牵制我……”

樱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你认识娴雪堂的筠栀?”

“家母曾是娴雪堂的常客,只是不知筠栀是哪位?”

“是娴雪堂的主人,之前我在她的店里买了点东西,虽然未曾见面,但是她店里的香味让我觉得很熟悉。”

“母亲常用的几种香料确是娴雪堂在供给,我常去母亲的房间,天长日久浸染上香味也是正常。自分别以后,我以为你一定早就忘记我了,如果你真的忘记我了,那该有多好。”

“我一直都在找你,从刚开始的稍有些在意,到最后无所不用其极,始终不见你的踪迹,没想到你是去见了墨姬。你真的,那么想要界元盒?”

樱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思索良久才悠悠说道:“我家祖产颇丰,算得上是家资殷实,家人对我期望极高,我也一直让自己不愧对众人的期望。我刚及笄那年的冬天,母亲外出赏雪,晚间带了一个衣着破烂单薄,身材干瘦的女子回来,看那样子也就十二三岁。母亲说那女子晕倒在河边,光着的双脚冻得发黑,母亲心慈便让人把她带了回来。我粗通医术,见那女子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便在大夫赶来之前先替她把了脉,她竟然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方筱竹倚着车壁,听樱月用平淡至极的语气说起这一件往事。

那个干瘦的女子十六岁了,连个名字都没有,未曾婚嫁,也未曾许配人家,说话一口南方口音却说不清自己家在哪里。不算腹中的这个,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两个孩子都唤她阿姐,他们从南方逃出来,她奶水不足再加上病饿,两个“弟弟”都没能活下来。为了能给两个孩子换一口薄棺,她只能去做最下贱的暗娼,那些光顾她的“恩客”大多是地痞无赖,不给钱也就罢了,弄得不好还要挨打。好容易攒下了一点钱,棺材店的管事却诸多托辞,最后在她身上占尽了便宜才丢给他一副烂木板,所幸弟弟们终于得以安葬。她又开始辗转流离,现下连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都说不出来,被告知有孕以后,她也是沧桑地笑笑说,这个是她的孩子,将唤她娘。

樱月给女子起名叫冷翠,又依着她的意思,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起名叫钰,意为珍宝。翠冷很勤快,虽然做的是粗活,但她聪明又细心,不久之后不但做得一手好女工,更是能够做简单的读写,人也丰满了不少,之后她顺利诞下一名男婴——她的儿子冷钰。

安定的生活让冷翠的脸上有了笑意,年纪尚轻的她身段娇小玲珑,模样清秀标致,某天她陪着樱月的母亲出门,半路上却失魂落魄地偷跑回来。第二天,一位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找上门来,不依不饶地闹腾开了,众人这才知道,樱月所说的“弟弟”竟然真的是弟弟。当时她的父亲将年仅十二岁的她论天的卖给镇上的赌徒还债,赌债还清了,她终于可以不必再被卖来卖去,而她的客人也就此固定成一位——她的父亲。接连诞下两个男婴后,逼债者再次找上门来,父亲这次没有卖掉她,而是选择了她的两个“弟弟”,她不想被卖掉,更不想那两个小小的孩子被卖掉,当夜她将父亲灌醉,带着两个孩子逃了出来,只是那两个孩子终究没能活着长大……

冷翠慌张的要死,她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再次逃走了,樱月的母亲舍不得那个苦命的女子,派人去追赶,好容易找到了人,她又亲自去郊外的树林接她回家,两人自此没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