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月苦笑:“我带人赶到郊外的时候,先是发现了随行侍卫的尸体,进入树林后,我看到了母亲和已经短期的冷钰,母亲一息尚存,她告诉我冷翠被强行带走了,那些人说界元盒的主人需要美人,他们还抢走了母亲的至宝,她嘱咐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将那东西抢回来……”樱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以前我从不信天道轮回,也不信鬼神,可是自那之后我夜夜惊梦,梦到母亲对我哭诉,一会儿是不甘死前受辱,一会儿是愧对先祖丢失了至宝,再不然就是一个孩子不停地啼哭。我却从未梦见过冷翠,我不知道那件东西是在冷翠的身上还是在界元盒里,更不知道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是否还活着。多年来我四处打探消息,最终因缘际会让我遇见了你,当我听你说你是界元盒之主的时候,我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但是你不但救了我这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而且还把性命托付于我,我迟疑了……”
方筱竹看着她,笑了:“樱月,当初受困于界元盒我选择相信你,因为我把你当朋友,之后我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也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我觉得我和你很谈得来,你很懂我,我很高兴,如此相信一个不知底里的人,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但是我认为我能看懂你。在界元盒里的时候也许你真的迟疑过,但是如果你想找到我,甚至是除掉我,我相信对你而言都不是难事。”方筱竹的指头对着樱月的下巴虚点了点:“看着倒不觉得,可是我知道你的下巴非常尖,能硌的人生疼。”
樱月看了她一眼,慢慢低下头:“我从没觉得你傻,也认你这个朋友……”
两人将各自的种种疑问尽数咽下,相视一笑。方筱竹轻挑车帘看了看,又道:“若是我将界元盒让给你,能够保住你的性命么?”
樱月没有说话,方筱竹想了想继续道:“你可有冷翠的画像?”
樱月摇摇头:“她不喜欢让人给她画像,虽然她真的很漂亮,她的左眼下有两颗坠泪痣非常显眼,却丝毫无损她的韵致,这是我母亲的原话。”
方筱竹思索片刻道:“墨姬也许告诉过你了,界元盒并不是如我说的那般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不过我从没想过要用那盒子是真的,因为没打算用,所以也不清楚详细的用法。我之所以能得到界元盒,是因为我杀了它的上一位主人,用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他的血液喷洒出来,数不清的尸体一具一具的出现,活着的人非常非常的少……”
樱月看着方筱竹,神色有些紧张。方筱竹直视前方,淡然道:“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第一次真的想杀死一个人,现在我不恨墨姬了,因为在血月森林的时候,我知道了她的身份。虽然她的容貌和声音改变了,但是气味却没有变。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杀了她的主人,她这样折磨我是应该的,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当时才没有斩尽杀绝。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后悔,我现在身中毒咒,日日痛楚是我那日害人性命的报应。”
“墨姬没有告诉我这些,你是如何知道墨姬的身份的?”
方筱竹笑笑:“我杀掉界元盒主人之后,身边除了几个朋友就是那个人的手下,所以我封存盒子的决定只有那几个人知道,但是封存盒子的地点,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友人是不可能对别人提起这件事的,那么知道我立刻封存了盒子的人,还能有谁呢?只是我没想到,这位唯一活下来的心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只是为了抢夺盒子,为主人报仇倒成了次要……”
“以你的个性,断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而且界元盒主人……”
“你想说他该死对吧?都一样的,有多少人亲近你,就有多少人疏远你,如果所有的人都亲近你,那么在这些亲近你的人中肯定有人想害你。关于你寻找界元盒的缘由,你没说实话,我不怪你,你的身份对我毫无意义,我只是认你这个朋友罢了。”
“你说,当时界元盒里活着的人非常非常少……那活着的人里是不是有……”
“活着的人大多形容憔悴,但是那几个人里没有你说的那个女子,其他的都是腐坏的尸身和白骨,实在是无法辨识,好在他们随身的东西倒是还在,因为界元盒主人已死,他们也算是能够瞑目,所以我将他们就地化了,那些东西也随着他们入了土。说起来,我记得那些东西里有一只点翠麒麟,是用紫檀刻的,镶珠嵌玉,功法极妙。焚化尸骨的时候本该是气味极重的,但是因为有那件东西在,味道一直清净,想来是某人的至宝吧。”
樱月闻言一震:“那些尸体,葬在何处?”
“葬在……算了,你既然能找到墨姬,想来也能找到那里,我将他们葬在镇元山下了,靠近河边的地方有一株枯掉的老树,所有人都在那里,死者已逝,你节哀吧。”
樱月看着她,一脸郑重道:“多谢,锥心咒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
方筱竹摆摆手:“想走你就走吧,等到了挽香园就走不了了。”
樱月想了想,伸手摘下脖子上的链子,链坠儿是一个精巧的木质锁盒,上面雕刻着精美的樱花月夜图案,樱月将项链轻轻地塞进她的袖带:“这个是我自幼随身之物,也算不上多名贵,但是据说可以辟邪安神。最初施行咒术的那几天,我偶尔能感觉到你的心情,那几天晚上你常常被惊醒,希望这个能够帮得上你。对不住了,多谢。”樱月看着方筱竹紧蹙着双眉,慢慢倒在座椅上,她咬了咬牙,大力地敲击着车门:“停车,快停车!你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我们正在说话,她突然就……”
车内显得有些拥挤,芊媚让开身子让樱月先下车,她自己则进入车内,眼见着方筱竹疼得说不出话来,芊媚急得额上都见了汗,方筱竹紧紧地握着芊媚的手,费力说道:“没事,不用怕,一会儿,就好……”疼痛加剧,方筱竹的意识开始涣散,陷入黑暗前最后的记忆是樱月即将消失在街角的背影。
方筱竹再次醒来已是白天,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身在何处,芊媚在床边守着,屋子里静悄悄的,方筱竹看着她红肿的眼皮,心下不忍,她扯了扯芊媚的袖子轻声道:“去榻上歇会儿,别熬坏了身子……”
芊媚一个激灵醒过来:“筱竹醒了!”
外间一阵乱,方筱竹一笑,自己坐起来:“我还没到回光返照的时候呢,谁在外面?”
“还能有谁?都在外面呢。你昏睡了三天,我差点让你吓死!”
“原来我睡了那么久了啊,怪不得我觉得有点饿了呢……”方筱竹觉得一股寒气从门外杀进来,抬眼看去,不觉笑道:“阿玉啊,你脸色怎么这么糟糕,是不是也饿了?”
玉人方咆哮道:“饿你个大头!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你,你,你想气死我啊!”
方筱竹心知她埋怨自己不该在饭食里放安眠散,更不该趁着她昏睡的时间独自去见墨姬,但是见都见过了,她也还活蹦乱跳的,就不用生气了吧?说起来,他们几个也瞒了自己不少事情呢,虽说那些事她全都知道……
方筱竹舒展着身体,下了床道:“好奇怪,这三天里我没有发作过么,身体感觉很轻松。”
玉人方脸色一暗,缓缓道:“寒烟送了消息过来,她说你身上的咒术已经消失了,因为咒术断开的非常突然,所以她也无法确定活饵和施咒者的情况。”
方筱竹叹气道:“别装了,还想瞒我呢,我知道施咒者就是墨姬,至于活饵,这个我知道的有点晚,是前几天在血月森林的时候才知道的,你们也见过,就是带信给你们的樱月。寒烟的乌鸦在哪里,我去和寒烟说。”
“你怎么知道寒烟是通过乌鸦传递消息的?”
“阿玉回无忧城肯定是去见寒烟他们了,有镜月在,寒烟不可能不注意到我的反常,以她的心思,肯定会联想到我是中了巫术,若是想方便联络,她一定会让阿玉把她的巫宠带回来,阿玉回奇斋的时候,我看见她肩膀上有鸟爪的痕迹,你们想瞒我,好歹也多费些心思!”
芊媚小声嘀咕:“谁像你,眼睛那么尖……那个,你饿了吧,我去让人拿吃的过来。”
方筱竹摇摇头:“我睡了三天啊,那倒不用急着吃东西了,我先去梳洗,吃的放在别厅就行,等一会儿我有话说。”
芊媚看着她,略有迟疑:“子凌,没有过来,用不用……”
方筱竹脚步一滞,随即笑道:“不必,以后我的事还是少打扰他为好。”
方筱竹梳洗更衣后匆匆赶到别厅,见桌上已摆了好些她爱吃的东西,其余几人都在饮茶,中间空了两个位置,她也不说破,径直走过去坐下开吃。
芊媚不忍她吃得那么急,又怕她吃不好,便坐过来给她布菜,方筱竹一边吃一边发呆,吃了足有大半个时辰,等她再次整理完毕,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方筱竹端着茶杯把玩,终于开了口:“今晚我要去见墨姬,现在时间还早,如意,来帮我梳妆。”
方筱竹在几个人复杂的眼光中拉着如意离开了别厅,如意跟在方筱竹身后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房间。方筱竹在妆台前坐下,将从床上取来的一个雕花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黑色簪盒。方筱竹打量着那个簪盒,慢慢地推开了盒盖,取出一支七彩流转的素簪,她将簪子放在身前,看着镜子里的如意笑道:“我知道往日里你替我梳妆的时候都顾着我的喜好,今天你不必在意那些,只管帮我画一个绝美的妆容,梳一个配得上这根簪子的发髻,前阵子过来住的时候,我备下了几套衣服,你选一身最适合我的、最美的拿来。”
“虽然姑娘这么说,但是总要给我个提示,我也知道该给姑娘化什么样的妆啊?”
“绝美的夜妆。”
“姑娘别乱说话!”
“那一身华服美妆,既是为面临生死关头的我自己而穿,也是为那些与我一起面临生死的人而穿,如果我尽了全力却没能保住性命,至少我走得灿烂;若我活下来而别人死了,至少他们死时,有我以动人美貌华丽送葬,不会太过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