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的时候,商行收到叶傲天的飞鸽传信,信中所言商队已入蜀购得秋茶,现已入大魏并州境内,再往北十数日,便可至天都。
接到消息,陈子岩大喜。马上吩咐商行上下做好准备,以迎商队回归后货物的安置、点算等事宜。
然则等了又等,商队至此再无消息发回,眼见着十一月已至,商队仍全无消息,陈子岩不由得忧心如焚,一连数日皆夜不能寐。
商娇见状,料想商队一路行的都是官道,不曾听说有事发生,所以也不曾太过忧心。她一面宽慰着陈子岩,一面派了人前往并州,打听商队消息,只道商队可能临时出了什么状况,再过不了多少时日,自然就尽数返回了。
到了十一月初四那日,商队终于传回了消息。却是零星几人,一路辗转风尘仆仆地回来报信,说商队遇上了劫匪,近三万斤,总计近百万两银子的秋茶不知所踪!
消息传来之时,正值商娇休沐。前几****又要在东铺做事,又要宽慰陈子岩,身体也削瘦了一圈,陈子岩见她辛苦,便嘱她那日不必管商行的事务,好生在家休息一日。
可商娇到底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偷懒睡了个大觉起来,已是日上三竿。起床梳洗整理一番,又吃罢了早饭,她便又有些惦记起多日不见的安氏母子与常喜来。
横竖今日得空,她干脆便锁了门,径直提了些礼物,便去了安宅。
安思予打开大门时,见是商娇,不觉又惊又喜,赶紧将她让进了院内。商娇环顾小院,桃树早已黄了树叶,桂花也已谢了,其余倒无甚变化。
再看常喜与安大娘竟都不在,一问安思予,却道她们二人吃了午饭,左右无事,安大娘见常喜最近郁郁寡欢,索性便叫上她出门买些针线活计去了。
商娇才知自己到得不巧,除了安思予,想见的人都还未见着,又见日头尚早,便索性拉了安思予坐下,将日前自己再次入宫与胡沁华的见面的事告诉了安思予。
安思予听完商娇的叙述,对于胡沁华的变化虽有些意外,但觉得尚在情理之中,所以并未惊讶。只待商娇说完时,面色有些沉滞。
“商娇,胡沁华既已走出这一步,便早已不再是穆颜。日后她若再召你入宫,你最好能避则避。否则,若她再向你提一些诸如嫁给睿王之类的非分要求,你若再三不应,势必会被她视作异党。若她今后对你有了戒心,依她现在在宫中受宠的程度,我只怕你情况不妙。”
商娇听完安思予的话,心有戚戚地点点头,“我也如此认为。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她这么多的秘密,便是想要脱身,也不容易。”
安思予沉吟片刻,“不错。但你对她而言,唯一的价值便是她想靠你拉拢睿王,打击高妃。所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趁着她尚未将你视作异党之前,尽快与陈东家把婚事办了!
届时,你嫁入陈家,便对她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而陈东家再怎么说,也是皇家商人,朝廷买办,虽地位不高,却也不是她所想拿捏便能拿捏的。你便也安全了。”
说到这里,安思予顿了顿,眸光中闪过一丝忧色,缓声道,“不至像那梁富户一家那样……”
商娇本就怀疑梁富户家百余口的死与胡沁华有关,此时听安思予也与自己有着相同的怀疑,不觉大惊,忙倾身上前,问道:“大哥,你也怀疑此事与胡嫔有关?可有何确切的证据吗?”
安思予摇摇头,“不曾,我也只是我的推测。否则,天都城如此之大,百姓们日间采买的菜蔬瓜果里也不乏山货,怎么偏就这么巧,在梁家宴请同族时,就采买到了那有毒的蘑菇?
我听闻,那梁家的厨子的父辈,原就是山中樵夫,那厨子从小长于山间,对山中有毒之物按说应该有些常识,何以会辨不出那蘑菇有毒?所以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商娇闻言点头:“我也曾有过与大哥相同的担忧。可后来我又看醉倚楼一切完好,我与你也并无差池,按说若真是胡嫔或胡沛华做的,他们应该会首选醉倚楼作为目标,才能掩盖胡嫔的真实身份才对,何以会先对梁家出手呢?梁家之事,是否也有可能只是一场意外呢?”
安思予拧紧眉头,思索一番,道,“正是这个理。我也不能排除梁家的事,只是一场意外,我们太过多疑,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处。不过我思来想去,总觉放心不下,所以已经嘱了娘辞去醉倚楼的工作,让她回家安度晚年。”
“啊?”商娇闻言又惊又喜,“是真的吗?大娘当真辞了醉倚楼里的工作,回家来了吗?”
安思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现在在牙行做事,收入也尚算可观,娘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为了我四处替人浣衣,夜里还去青楼做工了。所以不管这件事是否真有可疑之处,她辞工回家将养,于我也安心一些。只是现在不冷不热,正值醉倚楼生意最好的季节,鸨娘一时招不到人,便答应娘做到月底,待招到人手,结算完工钱,娘就可以辞工了。”
“太好了!”商娇听完这话,不禁兴奋得抚掌大笑,“这样的话,大娘就无须日日忙碌,昼夜颠倒!今后我若是想见她,便也容易了许多!”
安思予看商娇娇憨地大笑着,心头也不由一暖,也是满脸笑意。
二人正说笑着,突然门外响起一阵“砰砰”的敲门声,急促而焦急。
安思予听得敲门声站起声来,向商娇笑道:“肯定是娘与喜姑娘回来了。”说完,便连声前去应门。
却不想门一开,一个楞头楞脑的小伙计便出现在安思予面前,大声问道:“公子见礼。敢问商娇姑娘可在府上?”边说,边左右晃动着脑袋,企图向安宅内院看去。
商娇坐在院中,听到门口有人到安宅来找自己,不由得一奇,忙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我便是商娇,你是……”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有些陌生的伙计,狐疑地问。
那伙计便急急地拍着大腿道:“哎呀,姑娘可找到你了!你快回商行吧,出大事了!”
商娇闻言一愣,忙问:“商行出什么事儿了?”
那伙计便道:“今儿个一早,商队派往蜀地运茶的商队的人回来了!可回来的人却只四五人,道是队伍行至路州一带时,遭到了山匪的打劫,队伍被人冲得散了,三万斤秋茶也被劫了去……”
“什么?”商娇大惊,脸色倏时变得苍白。
跟随在陈子岩身边日久,她太知道这三万斤秋茶的份量。那是陈子岩动用了几乎商行所有的能动用的资金,下的一次重注。
本来若靠着这批秋茶,商行全年用作茶室及茶铺、茶馆的售卖及日常经营便已经足够,待来年春茶上市之时,便只需要再采办皇室贡茶即可。
而如今没了这批秋茶,资金又全然被套了进去,春节谷雨过后,春茶上市之际,商行采买了贡茶,若还要维持经营的话,便会举步维艰。
可以说,没了这三万斤茶,对商行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想到此处,商娇冷汗涔涔而下。
“此事可有通禀东家知晓?”她越过安思予,急急问道。
小伙计答:“东家一早便得到了消息,已紧急赶往路州去了。这商行丢了秋茶还是小事,可几百人的队伍啊,竟被冲散了,也不知有多少人出了事……若万一有个好歹……”
商娇明白小伙计话中之意。两百多人的队伍,如今才回来了几个零星的成员,若其中当真有工人罹难殒命,商行光是赔工人家中的银钱,便又是一大笔出项!
更何况,这些人里,有叶傲天,有许多跟随了陈氏,跟随了陈子岩十几年的老伙计!
若他们出了事,对陈子岩心理的打击,不知会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