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天都九坊十三巷以南不远,却稍偏僻的青柳巷子里,一家名为“明月串串香”的小摊便开了张。
这回,商娇决意卖的是冷锅串串。所谓冷锅串串,是火锅的变种。不似火锅或一般的串串,一座一锅,用火烹煮,而是由老板用竹签将菜品按品种串在一起,由顾客自行挑选,再由老板端一在一锅火锅卤汁中烫涮,添加佐料后端上桌来。待顾客吃完,再以签论价,吃多吃少皆由客人自己决定,公道实惠。
之所以决定将自己的小摊儿做成冷锅串串,商娇是有考虑的。
她所存的辣椒酱并不算多,本来只当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却不想如今要用来做生意,自然不能有所浪费。
选择贩卖冷锅串串,便能在最大程度上节约资源的浪费,让她能有时间再找土地播种辣椒,以图来年收成;
况她现在毕竟只开了个小摊儿,每日里推着安思予为她制的小车,载着盛满汤汁的大锅出来摆摊已是不易,更恐汤汁泼洒烫到自己或他人,哪里还敢做成火锅?
倒是做成冷锅串串,既安全,也在自己一人把控范围以内,确实方便了许多。
之所以选择青柳巷子,商娇也有自己的考量。
都云“枪打出头鸟”,她如今尚不知胡氏兄妹如何“惦记”自己,若她一来便大造声势,势必惹来八方注目,届时就算惹不来那些上头之人的算计,只怕也会引来地痞混混的关注,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行事低调一些还是有必要的;
二来则是因为九坊十三巷乃繁华地带,行人过往太过密集,商娇一怕汤水之物伤人,二却是因为所有摊点早被人占据,根本无地可租,所以干脆退而求其次,选择这人流量不大,却靠近九坊十三巷的青柳巷子内,便如酒香不怕巷子深,她相信凭着她这火锅的独特,足以引来食客。
况且这里离安宅不远,常喜在屋中洗菜配菜再给她送来,倒也方便。
至于开业之前的种种打算,那更是林林总总,累不繁己。
一锅烫菜的汤头,商娇经过了无数次炒制与调整,又请安思予、常喜及街坊婆姨们帮忙品尝,按天都百姓都能接受的口味调制的,稍能吃点重口的,便都能接受;若再喜味重一些的,便可凭自己喜好,用商娇特意配制的辣椒末蘸着吃,也是风味独特。
此外,商娇还跑遍了整个天都的菜市,认识每一种蔬菜,并根据每种蔬菜的不同菜性调配烹调时间;又跑遍了所有卖肉的屠户,与他们商定每日配送的肉类需切割的形状,重点是一些下水,如鸡鸭鹅肠、毛肚牛杂……一些屠户们并不看重的东西,商娇也与他们签约,用很低的价格买入,保证不落他处。那屠户们万不料竟还有人专收这些下水之物,自然满心欢喜答应。
……
做足了开业前这一系列的准备,商娇的串串摊儿一开张,便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
开张第一日,整个九坊十三巷皆飘荡着一股浓浓的火锅香汤的气息,所有人皆嗅鼻寻找,交口相询;
开张第二日,便有人循香寻来,待问明商娇吃法和收钱方式之后,便有人点菜吃了,连呼过瘾;
逾第三日,商娇生意才开张,客人便呈井喷之势而来,几张摆出的桌椅前全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点菜的、算账的、催促的,声音不绝于耳,忙得商娇团团乱转,还未入春的天气,汗都来不及擦一下。
好容易下午时分卖完了所有菜品,商娇汗流浃背腰酸背疼回到家中,兴奋地与常喜一点算,发现钱竟然还比钱两日赚得少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商娇一脸迷茫,与常喜把账对了又对,终于让她发现了问题。
原来,常喜要在家中负责为她切菜送菜,小摊儿上便只她一人,又当掌柜又当伙计,又要招呼客人、负责烫菜又要点算收钱,难免会忙不过来,收来的钱款便都放在了身边放菜的了个小柜抽屉里。
于是,便有宵小之人,趁着她一人照看不过来之际,趁着点菜的工夫,将抽屉拉开,将钱偷走。
原以为生意火爆,却到最后却连本钱都折了不少。一日辛苦忙碌,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商娇颇觉无奈和委屈,加上劳累,便连饭也不吃,直接回屋栽到床上,便昏天黑地的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商娇听到小屋外传来安思予的声音,似在与常喜说着什么。想是他下工回来,正询问常喜今日的情况。
商娇这样想着,便转过身去,拥着被子,再次睡熟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商娇起了个大早,却依然有些困倦,懒懒地爬起床,拿着梳洗的用具,正准备出门洗潄,却与正跨出西屋的安思予撞了个正着。
“娇娇,早!”安思予一声蓝衣布袍,长身玉立,看上去很是神清气爽的与她打招呼。
“安大哥,早!”商娇也向安思予挥了挥手,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呵欠,赶紧擦擦眼角,向他咧嘴一笑。
安思予见商娇睡了一夜,仍略带困倦的样子,眼神不由便深了深,似有一抹心疼从其间闪过。
就在商娇与他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出声唤住了她。
“娇娇,大哥求你一件事儿。”他吭哧吭哧地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商娇停下脚步,又揩了揩尚还迷蒙的眼角,“嗯,大哥你说。”
安思予静默半晌,憋得脸色透红,终犹犹豫豫道:“你……我看你那摊前生意还不错……你需要人手么?你看我可以不?”
“……什么?”安思予的话,惊得商娇一下瞌睡全无,“大哥,你的意思是……是你要来帮我吗?”她磕磕巴巴地问。
这一下,安思予的脸更红了。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双眼也不敢看商娇,只紧盯着自己的脚背,好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商娇更加迷惑起来,“可是大哥,你在牙行干得不是好好的么?”
商娇在陈氏的南铺开张前寻找铺子时可是听叶傲天提过的,别看房牙不起眼,一间牙行若做成一笔生意,房牙居中的抽佣可是很可观的。
举例来说,陈氏买下南铺时,共花费了近六万两银子,牙行居中抽两个点的佣金,便是一千两百两,而牙行结算给促成买卖的房牙提佣金的三成,便是三百六十两。
可以说,一般点的房牙,一年做成一单生意,便足够养家糊口。
而一个做得好一点的房牙,不消几年,便可以成为一个隐形的小富翁!
而利来牙行……据商娇所知,生意应该不差啊!
商娇这样一问,安思予的脸便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咬紧嘴唇,再不说话。
商娇见安思予一言不发,又如此尴尬的模样,一瞬间,她突然懂了。
“哦——”她指着安思予的鼻子,问道,“你这一年多,是不是在牙行没拉到生意啊?”
话一出口,她突然发觉自己冒失了,赶紧住了嘴,尴尬地冲安思予吐了吐舌头。
安思予毕竟是个读书人,都说读书人心高气傲,想来他必脱不了自己的酸腐之气,也不肯低声下气的侍弄人,所以才在牙行没有做出业绩。
只她这般戳破内情,确实有失厚道了。
果然,安思予听她这般说,脸皮不由自主地抽了抽,继而点了点头,模模糊糊地“嗯嗯”了一两声。
商娇见状心头一软。想起安思予对自己的好,又想起高大嫂在她去寻工时的借故刁难,便更觉安思予不易。
“没问题!”她于是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豪气地应道,“大哥要来便来!这房牙的工作咱们不做也罢!我还正愁找不到像大哥这般合适称心的人手呢!”
商娇这么一应,安思予的眼睛顿时亮了。他抬头看着商娇,笑道:“真的?”
商娇点头,“当然是真的!比金子还真!大哥,你今后可就是我的掌柜兼伙计了!”说到此处,商娇扳着手指算了算,又道,“至于你的工钱嘛……我也不知道该给你开多少,就先按管事的薪俸给你,一个月三两银子。若我生意好,每日都能像昨日一般,估计能有个二两左右收入的话,一个月下来就能有个五十两左右,我就再给你提两成。大哥,你看如何?”
安思予听商娇这么说,连连点头。
“好。”他笑着,温润柔和地道,“娇娇你说如何便如何。只要能管饭就行。”
“噗!”商娇没想到安思予也懂得幽默,再也绷不住,一下便笑了出来。
心里,快乐得像只扑腾的小鸟儿一般,欢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