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一定,安思予立刻前往牙行辞了工,去了商娇的小摊上帮忙。
商娇卖的串串闻着便香味扑鼻,又确然可口,价格也还公道,几乎人人都吃得起,于是吸引了许多下力之人、平头百姓来吃。而吃过的人无不交口称赞,转头又拉着亲朋好友再度光临,所以便出现了火爆拥挤的场面。
而小摊儿上自从有了安思予的加入,让商娇顿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松了一大截。
碗碟调料本就是商娇早配好的,而安思予来后便又央着她将烫菜看火的本事掌握了,数签算账一应收拾都很利落,除了收到的钱交由商娇保管之外,其余基本便不用她再费心操持。
如此一来,商娇每日除了吆喝招呼客人与洗洗用过的碗筷之外,便基本上当起了翘脚掌柜。
看着自己小摊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来吃串串的人越来越多,商娇的心里满满的成就感,就如三伏天吃了冰西瓜,别提多爽快了。
最料不到的,便是陈氏账房的高管事一次偶然经过,竟吃惊地发现这小摊竟是商娇开的,遂从第二日起,陈氏的管事、工人便开始络绎不绝地日日光临,害得商娇后来只得为陈氏原先的同事们留了专座,只等他们来吃时不必排座久候。
久而久之,“明月冷锅串串”的名头便在天都不胫而走。
这自然而然的,便传入了睿王的耳朵里。
春回大地,天气逐渐转暖,睿王府的下人便一片忙碌,紧着要将各家主子冬日的衣服佩饰等物洗净晒好,齐齐整整放入香樟制成的箱奁中,以备入秋天冷之时主子使用。
那日清晨,睿王初初醒来,正在几个贴身丫头的服侍下穿戴衣衫,便自铜镜中看见李嬷嬷正拿了几件叠得齐整的冬衣入了屋,打开屋中樟奁,欲将衣服放入其中。
睿王眼尖,一眼便瞧见李嬷嬷手中,那件天青色滚白狐毛的大氅,一时愣住了。
他明明记得,那件大氅自陈子岩大婚之时,他亲手披在商娇身上之后,便再没见过。
“李嬷嬷,”他扬声吩咐道,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将那件天青的大氅给我。”
李嬷嬷闻言哪敢不从,赶紧踮着脚,捧了大氅过来,奉到睿王眼前。
睿王接过大氅,展开,但见那件大氅所用之锦绸若流光回雪,素净的颜色衬着难得的白狐滚领,很显高贵——不正是当日商娇穿走的大氅又是何物?
她竟来过?何时的事?
为何刘恕竟没有禀报于他?
他眉头微蹩,正思索间,却见大氅底部竟绣着一幅写意山水,青山重峦叠嶂,水清悠迂回,两只大雁振翅起翔,正应和着他寝室里屏风上,那幅高山流水雁徘徊的图,不由一时心念大动。
这……竟是她所绣的么?
她,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
是她终于想通了,愿意接受他对她的感情,与他共效于飞,一生一世一双人?
亦或是她在告诉他,她早已忘却当日寝室之中,他借酒轻薄于她之事,依旧愿与他高山流水,引为知音?
但不管如何,这幅图所绣之意境,都令他浮想连翩。
他这般想着,将刘恕唤进房来,张口便问:“商娇近日境况如何了?”
刘恕闻言,再一眼觑见睿王正坐于榻边,紧握住那件大氅一角,不由大惊。
他原本以为,睿王早已知晓商娇与陈子岩之间情事,又经历了上次被商娇拒绝,终于发了狠,下令所有商铺不许再接纳商娇做工以示惩戒,也算作了断了对商娇的情缘。
睿王是刘恕的主子,更是他的天。看着睿王屡次向商娇吐露真心,却屡次遭拒,刘恕心里也又是心疼又是不满,如今看睿王当真有意了断,他遂也对商娇不再上心。
当日商娇前来拜年,睿王虽入宫参宴,但礼物与这件大氅门房却上呈给了刘恕。刘恕生怕睿王知道商娇来过,再惹他伤怀,遂将礼物看也不看便扔出了府外。
只这件大氅,因着是冬季时宫中新制,睿王又甚是喜欢,所以刘恕便收了回来,只差人寻得天暖之际,洗净放好,心想待得天寒之时,睿王早淡忘了此事,便也无妨。
只刘恕万没有想到,睿王对商娇早已情根深重,哪里轻易忘得?所谓的惩戒,也不过是一时的气怒而已。所以眼见睿王抚着大氅询问商娇近况,刘恕哪里知晓?不由心虚得额冒冷汗。
“小人听说……嗯,商姑娘近日好像……好像开了个小摊,自己在倒腾什么吃食……嗯,好像是在……嗯……”他吭哧着,老脸涨得通红,却答不上来。
睿王越听越皱眉,追问道:“小摊?吃食?她近日到底在做什么?小摊开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嗯,嗯……”刘恕极力地想,想得眼翻白眼,却始终想不起来,最后只能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地扑倒在地,再不敢隐瞒,哀求道:“王爷恕罪,小人近日忙于府中之事,商姑娘的事……便没怎么留意。”
“没怎么留意?”睿王咀嚼着这句话,鹰眸瞪了刘恕一眼,也不发话,又淡声唤人召来了牧流光。
牧流光也与刘恕一个心思,所以睿王一问,牧流光也傻了眼,与刘恕面面相觑。
不过还好他反应灵敏,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多月前常喜前来找他时,与他所说之事,遂将金柳为难并侮辱商娇的事情不敢保留,一五一十告知了睿王,以期睿王转移注意力,忘却他近日的懈怠。
睿王听着牧流光的叙述,虽面无表情,但当他听到金柳找人困住商娇以图侮辱,导致商娇颓靡了很长一段时日时,心里当真是怒极痛极。
这段时日以来,他总是刻意不去想起商娇,想她毫不留情的拒绝,想她那句“若你不是生在帝王家,那该有多好”的话……
他以为他不想,便可以将她遗忘。
却发现,原来不行。
有的感情,一旦托付,便是终身。
不死不休。
哪怕她让他受再多伤害,折扣他再多骄傲,他也再放不下她。
情之一字,如此磨人,他今日终于领悟。
所以,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威严地道:“本王有些事上可以只作不理,但你们作为本王身边要紧的人,却不得不帮着本王留意。这种错误,本王希望你们二人从此之后不得再犯。今日之事,罚你二人各去刑房受怠三十,权作教训。”
牧流光与刘恕听得睿王如此惩戒,心里虽颇委屈,却不敢有异议,赶紧跪地谢恩。
睿王处置完二人,忽站起身来,对二人道:“刑罚之事,权且记下。今日你们便随本王外出走走罢。”
说罢,睿王负着手,当先而行。
牧流光愣了一下,忙问一旁诺诺应是,正准备小跑追随睿王的刘恕,疑惑地问:“死老肥,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刘恕正加紧脚步追赶睿王呢,听牧流光如此一问,回身骂道:“笨蛋,你可以要点紧不?王爷还能去哪儿?这民间街上能吸引他的,除了商娇姑娘,还有什么?”
“哦——”牧流光恍然大悟。
看来,他与刘恕今后还都得对这商娇姑娘打点儿紧,上点儿心了。
这姑娘,真真是牵着王爷的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