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胎于远古的祭祀仪式,传承着欢庆气息,在大年夜之后埋下伏笔,是元宵节前后的另一个高潮。
一年又一年,花灯这么一闹腾,一个正月就沸腾了,一年也就红火了。远远地,花灯队伍逶迤在山间,像落在地上的闪电。激越的锣鼓,是苍凉岁月中唯一让大地变得雄浑的魔法。鼓声比心跳得厉害,锣与镲,音域辽阔,呼天唤地……
孩子们提着七禽六畜各种图案和形状的花灯,总是这个队伍中的快乐尾巴,欢腾着,跳跃着,光与火,新奇与欢欣,唤醒寂寥的山水。
排头灯、狮子、旱船、花灯被人流裹挟着,从一个村庄流向另一个村庄。擎排头灯的大汉,脸上闪烁着黑红的油彩,右手擎灯,左手持棍,他必是高大威猛,武艺高强的一条汉子。旱船中的花旦,悠扬缠绵的黄梅腔,把冬夜唱得温香软玉。一家家敞开大门,等待威武的狮子进屋降妖驱魔。
接灯人家,已准备好彩礼:香烟、水果糖,同时,也准备了随时在花灯队伍中炸响的鞭炮,这份意外的热闹,让人群水波般一浪一浪惊起。富有的人家,常常将一匹红色绸缎悬挂梁上,如果是两班花灯意外地同时进了一家的门,两位舞绣球者,就有了一番“明争暗斗”,最后,胜者纵身跃上方桌,从方桌之上腾身而起,披红挂彩。善意的刁难,考验的正是绣球舞者的艺高胆大。
倘若毗邻的两个村庄同时都要出灯,双方组织者会有一番讨价还价的商量,来划定地界。倘若狭路相逢,只好勇者胜。因此,擎排头灯的往往都是乡间出色的高手。我已故的二大爷,擎一方排灯,他那一身的好功夫和腱子肌,让各路花灯望风披靡。同时他又是绣球高手,一般人舞绣球只是伸胳膊蹬腿一番胡整,他手持绣球,打的可是正宗南拳。取梁上红绸的矫健身姿,不亚于NBA篮球队员的精彩扣篮。那一夜,他总会成为大姑娘小媳妇的梦中情人,她们含露的目光,会像膏药一样贴在他身上。
开始记事时,父亲常常驮我去看灯。记忆里,二大爷并不像父亲说的那么玄。表情苍凉,拳脚老迈,而且所有的动作都集中在右边。父亲说,二大爷有一年擎排头灯与人械斗被打瞎了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