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纸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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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一件乐器

忽然一夜间,我家的防盗门上贴满了各种乐器培训班的广告。一想,快到孩子们的寒假了吧?

周末,透过书房的窗户,总能看见楼上的一个小女孩跟在父母后面,父母在前面抬着硕大的古筝,她低着头向前走的样子,让我想起《许三观卖血记》里数自己泪滴的一乐。

乐器,让一个孩子如此痛苦,这与我当初对乐器的印象大相径庭。我想起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件乐器。

八九岁的时候,我想买一只笛子。一开口,就遭到父亲痛斥。他觉得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从小就应该背《诗经》《论语》、唐诗宋词,吹笛子是玩物丧志。伙伴毛头在每天的清晨,拿着笛子到小池塘边吹奏《东方红》。远远地看着,靠在一棵小树上,我泪流满面。

于是,谋划着给自己做一件乐器。砍下一棵竹子,用烧红的铁丝打通关节……意外的是,这件自制的笛子有很好的音准。夏夜的星空下,父亲听了我的演奏难掩惊喜。继而,还是脸一黑,果然长大没出息!不过到临终前他反悔了,他说,其实我一直都想给你买一只笛子。

乐器对于人,就像笼子在等待鸟。需要倾诉的人,迟早要自投罗网。内心深处的旋律注定要流淌出来,乐器只是替它找到了出口。

寻找最美的声音,是因为想把它献给最爱的人。上高中时,老山前线捷报频传,学校团委发动学生给前线寄慰问品。我们班办了一台晚会,用录音机录下来,将磁带寄往老山前线。现场,我满脸通红地吹口琴,口琴上的钢板竟划破了嘴角。这支歌我至今还记得,叫《血染的风采》。音乐老师听了,和我一样激动:你的辅音和颤音吹得多漂亮啊!

是的,这是我记忆中干得最完美的一件事。若不是这把口琴,我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我的爱、向往和敬仰。

我至今还是认为,在大学不弹吉他不写诗,就会错过青春的美好。有点甜蜜、有点忧伤、有点空虚、有点向往,通过六弦琴表达出来,是最合适不过的。琴声漫过,草地上,仿佛流淌着蜜和牛奶。那时,有一帮人跟着艾伦·金斯堡去《嚎叫》,用疯狂的摇滚刺激神经,而我通过一把吉他,在深夜《致爱丽丝》,听到了《秋日的私语》,邂逅了《水边的阿德丽亚娜》。

在华丽中转身,最终在青春的叛逆中选择了回归。我得感谢这把吉他,让我在一片荒芜和迷茫中内心没有长出荒草。

如今,这把吉他放在我的书架的顶上,偶尔用手随意划弄一下琴弦,听到一声岁月的叹息,逝去的时光中的一切美好重回心间。儿子走过来说,呀,看不出你还能弹吉他。老婆走来说,嗨,我之所以看上你爸,就因为他当初是“吉他王子”,你是吉他结出的果实啊。

我想告诉那些孩子,乐器不是背上的石头,也不是用来考级的,不应该让人那么痛苦,它是世间美好的东西,要用心去爱它。多少年后,你会发现它是一位从不背叛、最懂你的朋友,是你红尘中的唯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