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梗花的味道,在空气中,渐渐淡了去。
明溪的声音之中,没有一丝的欣喜。
她淡淡问道:“那神上,可不可以请您,现在,就带我,去见我的父亲?”
妇人犹豫了片刻,道:“也好,现在就带你去吧!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你可要记得才是。”
明溪点点头,道:“多谢神上了。”
妇人带着两人退出了这处宫阙。
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宫里宽阔的道路,渐渐变得逼仄。
在往前,便是一片林子。
也不知是什么树,只是,树也是如碧梗花一般,通身都是翠色的。
翠色的树,翠色的花,翠色的干,翠色的茎,翠色的叶,也不知道,碧梗花的花儿,是不是也是翠色的呢?
这样神神秘秘的植物,让人觉得,翠色,也似乎是一种关乎着遥远的颜色。
明溪的心里,涟漪浅浅的,她便再没有主动与妇人说话。
妇人本也不是多话之人,只是淡淡地带着他们往前走着。
三个人虽然走得很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不很远。
可是,这样的厚重的气氛之下,没有谁愿意说话。
走出了林子之后,便见到了一眼喷泉。
喷泉的水,是透亮的碧色,与长满青草的土地,相映成趣。
而且,其中,隐隐透着一种,不知名的力量。
明溪停下来行走的步伐,有几分迟疑。
三人之中,便是她,落在最后了。
那妇人笑道:“别停下来,跟着我继续往前走吧!”
明溪闻言,便缓缓往前跟着走了。
走过了碧绿的喷泉,便来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很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
明溪本落在后头。
文执见状,让她走到自己前面去了。
妇人在前领路。
甬道很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明溪淡淡问道:“还要走多久啊,神上?”
妇人笑道:“是有点长呢,不过,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明溪方才没有再问了。
仿佛走了一个世纪,终于走出了甬道。
眼前,是一片繁花似锦的景色。
楼台宫阙,看着似乎比之前的景色更要华丽一些。
明溪看着重重的花影,笑道:“这是哪里啊,神上?”
妇人神神秘秘道:“这里,是天阙宫。”
明溪想再问什么。
只听得那妇人说道:“你的父亲,如今,就住在这天阙宫里。
我将你带到了,前面的路,便由你自己去吧!”
明溪笑道:“多谢神上了。”
明溪说完,便和文执一起往前走了。
妇人看着他们二人同进同退的情形,不禁悲从中来,喃喃道:“当年和温家的那一桩亲事,看来,的确是不应该啊!”
明溪和文执一前一后,进了这天阙宫。
可是,这宫里,却似乎安静得太过了。
似乎,没有一个人。
明溪和文执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也不知这里,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地方。
可是,父亲的人,究竟会在哪里呢?
明溪心里有点儿着急。
你明明无限接近一个终点了,可惜,总会是在那无限接近的过程中,出现一些不太可能的可能。
而后,便在这无限接近的过程中,一直无限着。
深深的叹息,在一片安静中,沉重地响起。
明溪的心,被一股力量,深深地抓着。
仿佛,有一个深渊,在前面,等待着自己。
天阙宫,天阙宫,何为天阙?
空旷的大厅里,一丝风声也没有。
久久回荡着的,是极为轻微的脚步声。
当然,这脚步声,是从二人的脚下发出的。
满厅的寂静,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因为,他们二人终于发现,这里的大厅,似乎,每一个方向,都是没有方向的。
就仿佛,他们俩,便在这大厅的中心一般。
然而,她们在大厅里,一直在走动。
所以,方位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弱。
仿若有如潮的海水,从空气中,奔涌而来。
波涛起落之间,明溪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座奇异的画面来:
深蓝色的天幕之下,夕光盛极。
在一片紫色的花海之中,一身广袖云纹衣衫的少年,负手而立,手中,一枝碧绿碧绿的碧梗花。
少年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却什么也听不清。
明溪想仔细看清楚那人是谁,可正当她凝神细看之时,那副画面,却已经不见了。
明溪定了定神,见自己与文执,还在刚才的那个看不到边界的大厅里。
明溪淡淡道:“这里有点儿古怪。
我刚才,似乎看到了什么,但是却没怎么看清楚。”
文执接话道:“我刚才也看到了一些事情。
不过,感觉好像是你,在一个很大很大的祭司台之上,端端正正地坐着。
好像,还下着点儿小雪。
我感觉到格外冷。
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呢!”
明溪方问道:“文执,你向来通透,你说,我们要怎样,才能走出这里呢?”
文执笑道:“我瞧着,看这情形,我们恐怕走个一年半载,都走不出这里的。
索性,我们别走了,就站在这里,凝神查探查探,指不定,还可以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呢!”
明溪笑道:“左右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就按你说的来。”
二人不再言语,而是定在了他们彼时在的位置。
用心查探了起来。
只过了片刻,只听得一声手掌相击的声音传来。
二人齐齐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彼此,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只见一个黄袍束发的中年人模样的人,从他们面前,从容地走向了他们。
明溪看着渐渐走近的人,鼻子忽然一酸,掉下了几滴眼泪来。
是父皇呵!
曾经少年时代在卡其宫里度过的每一个中秋,每每看到章姨和几个哥哥们,阖家团圆的时候,每到夜色中天的时候,心底的酸楚,只有在梦里,让它慢慢地淡了去。
那时候,每一次,自己总会作出十分欢喜的样子,同他们在一处欢笑、玩乐。
尽管,自己宫里的赏赐,是远比自己的几个哥哥们多的。
尽管,那些卡维尔的王公贵族们,因为有了章姨的格外疼爱的缘故,他们对自己也自然存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因此,各色各样的月饼,各色各样的新鲜玩意儿,各色各样的温和的酒酿,各色各样的桂花盆景,自己的宫里,总是有很多很多的。
尽管表面之上,自己很是风光。
可是,自己的内心,却是不快乐的。
起初那几年,自己心里,自然是有过怨恨的。
即使是自己被养在宫外,逢年过节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一道诏书,诏令自己回家去看看呢?
可是,后来的后来,再也等不到那一道诏书了。
随着时光的推移,自己想回去的心,便越来越淡了。
甚至,都已经记不清,洛西城,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后来,自己出了卡其宫的时候。
为自己送行的,却是卡其宫人。
而自己内心,真正期望的那个送行的人,那时候,却不知在何方。
再后来,便是那一年,母亲的寿宴。
可惜,阔别十二年之后的故土,再回去的时候,竟全然没有了最初的那份心境。
其实,对于洛西城,自己,本就无比陌生。
因为,对自己的父母,自己,都已经感到无所适从了。
那些过往,在原地转了一个大圈圈。
最后的最后,自己经了那些残酷之后,终于,来到了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来见曾经自己心心念念期盼了十几年都不怎么相见的父亲了。
“弥儿,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