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着嗓子连喊两声,大车安静地停在不远的地方,没有任何回应。包括车上的美女医生。
我只能听到我自己颤抖的声音,在这深夜里,犹如鬼叫。
令人作呕的味道越来越重,我隐约感觉有东西喘着粗气儿,向着我走过来,脑袋在我身高之上数米。
我不敢回头。
三叔说人体身上有三盏灯,三角形结构,分别在头顶和肩膀两侧。只要一扭头,头顶的灯就灭了,邪气就会鱼贯全身,熄灭正气。所以不论遇见大小事情,三叔通常不让我扭头,回身。他说就算普通人,身体上的阳气都足够防身了,通常那些莫名其妙被鬼侵袭的,都是那些怕死的扭头看的人。
我不怕死!
但是我真怕鬼!
我站在原地,思索着怎么办?往前走,明明已经遭遇了鬼打墙。不知道身后这怪物要如何偷袭我。我无路可走!
我灵机一动,盘腿就坐地上,看着眼前的坟头,哇哇大哭起来。
“我的爷爷啊!!爷爷!!!你怎么就离开我了呢!”
我这一大哭,身后希里呼噜的声音突然意外地小了很多,好像那怪物远离我一些。三叔说过,鬼其实没有多大,但是可以在人的面前变换大小,鬼也怕人,通常变得庞大恐怖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吓唬人,换句话说,也就是虚张声势。
我看这一招吓唬住了身后的玩意儿,继续大哭。边哭边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爷爷啊!!你快回来啊!”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多半是吓出来的眼泪。
正大哭之际,突然之间,身后传来一声小孩子咯咯地笑声。天真爽朗,那难闻的呕吐味道也全然消失了。
我不再害怕,转过身拿起大灯循声照过去。
这一照又是午夜惊魂。
不远处一个小姑娘,干瘦的身体,大大的脑袋,梳着两羊角辫,穿着鲜亮的红小褂,抱头蜷缩在角落里,大眼睛天真无邪,一丝不苟地看着我。
“孙小可!!!”我比她眼睛瞪得都大。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个小坏蛋!居然对我下盅!还装神弄鬼吓唬我!”
我虽然这样气愤,但说出话来还是软绵绵的,自己都没想到。大概对于这样一个小姑娘,我实在是不能恨之入骨吧。
她好像根本没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对着我又伸开双臂。
小嘴巴一撅,奶声奶气地说了声。
“叔叔!抱!”
“抱你个头啊!你还想害我!”我气不打一处来,转念一想,不对啊。“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那儿么!”
到底那军事基地发生了什么?
三叔在和耿成的对战中赢了吗?
如果孙小可和她的妈妈巫医是耿成的帮手,那么他们现在在这儿,是不是说明耿成最后赢了。
可是,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红花村啊?
我想起爷爷的快递,心里暗叫不好。完蛋了,上当了。根本不是什么贪财的村民给我发的快递,也不是我爷爷从坟里蹦出来,明明就是这帮家伙的阴谋诡计啊!
不过,他们吸引我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他们已经大获全胜了,为什么还要挖空心思来引我上钩呢!
孙小可见我对她横眉立目,突然觉得委屈,憋了憋小嘴,用小手揉着鼻子,哇地哭了起来。她大眼泪一对一双向下掉,我看着未免有点于心不忍。心想就算是她对我下盅,也是她妈妈指使,她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啊?有气,我也不能跟她身上发啊。
我不敢抱她,远远地蹲了下来,对她勉强露出魅力十足的一笑。
帅哥就是帅哥,上到86,下到6,对我的无敌微笑都没有免疫力,她看到我的笑,突然就破涕为笑了。我一看情绪缓和了,赶忙问她。
“小可,你不是在远远的,嗯,其它的地方么?怎么跑来这里了?”
孙小可出现之后,这里就再没什么诡异,此刻我开始担心车里的美女医生,怎么她突然那么安静,一点动静没有,又忙不迭补问一句。
“小可,你妈妈呢?还有谁在这儿?”
孙小可用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儿,撅起小嘴巴回答。
“好多!好多人!!!”
“好多人!!”我心里一惊,心想难不成胖上校把军事秘密基地搬到红花村了么?这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儿!?
“那,他们都在哪里啊?”
“叔,他们就在你周围站着,你没看见么?”
我拿着大灯四下扫了一下,除了我和孙小可,没有其它人在。
这一句话把我说得再次毛骨悚然。
我大喊着美女医生的名字,还是没有回音,她好像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汽车的一部分。
必须过去看看她!
我心里放不下,放弃了与孙小可纠缠,直接沿着脚下的土路向着大车跑去。
身边的小树不断变换着位置,但是我距离大车始终都还是那么远。我知道自己还在遭遇鬼打墙,我想象着孙小可的妈妈和那些神经病一般的囚犯围在我身边看着我呵呵冷笑的样子,就浑身发抖。是,我胆子本来就不大,鬼是我的死结。
我不贪生怕死,但是我只愿意去面对我能接受的风险,鬼这个事儿,太虚无缥缈,太无能为力,任你有百般武艺,一个鬼就能活生生把你吓死,搞疯。
我再次对着孙小可阴险地一笑。
“小可,你乖,带叔叔走出这里,叔叔要去看阿姨!”
“是那里的阿姨吗?”孙小可用稚嫩的小手指着大车的方向。
我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期待地看着她。
“那个漂亮阿姨,她就在你后面啊!”孙小可咯咯笑着,闪亮着纯洁无暇的大眼睛。
“小可,他们那么多人,为什么都来了?!还有漂亮阿姨!”我想起很早之前看过的一个香港电影,死去的人灵魂围在生存者的身边,心惊胆寒地问。
“她们想要来,很容易啊!阿姨满脸是血呢,叔!你帮她擦擦!”孙小可再次举起小手指着我身后。
我要被这熊孩子折腾疯了,她不但不愿意帮我走出鬼打墙,还一直在逼我抓狂,不能靠她了。
我想起刚才提到爷爷的时候,孙小可的变化,我说爷爷你赶紧回来啊,她是不是认为我爷爷还活着,她是不是怕我爷爷,她为什么怕我爷爷呢?我又联想起了爷爷的那本书。
在飞机上我看过明鬼的章节,还记得一个驱鬼术,还有爷爷写上的不知所言的话。
“吉尼亚哪里读设立哪立顾!”
我定神仔细默念了一句,孙小可听到就是啊呀一声,抱着脑袋惊声尖叫!
我去,这熊孩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我没有理她,继续又念了一遍。这时候突然觉得脚下的地却踏实了一些,不像刚才一样松松软软的。孙小可的尖叫声惊天动地,这时候我找准时机,再次向着大车跑去,这一次脚下生风,鬼打墙不见了,很快,我来到大车旁边。
美女医生坐在里面好像睡着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儿,一把拉开车门上了车,点亮车灯,疯狂地开离坟地。
一切都那么顺利,孙小可的尖叫声消失了,我慢慢看到了眼前的村庄,虽然还是心惊胆寒,难以平息刚才的恐惧,但是总算现在安全了。
我看刚才我披在美女医生身上的外衣由于开车的颠簸而滑落,我轻轻捡起来,重新搭在她身上,心里抱怨着你睡着归睡着,干嘛把大灯关了吓我一跳。
衣服搭上去又滑下来,这次带着她身上原来穿的衣服一起滑落,由于太着急,刚才我没发现,原来的衣服已经是一条一条的碎片。
我猛地刹车,看着她脸上一圈圈的皮肉慢慢跟随衣服滑落下来,一起落到坐位上,露出脸上血淋淋的肌肉组织,甚至还有鼻子内部的骨骼结构。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颤抖和恐惧,发出了跟刚才孙小可一样的惊天动地的嚎叫。我的眼泪伴随着我的尖叫,如一场冰雹打落,我心里那美丽的白衣天使,瞬间变成了机关兽的受害人,是我非要来这里,她是担心我才借口旅行跟我一起,她本来是我生命中的天使,一种无能的屈辱感觉触电我的全身。我突然失控,放肆地嚎啕大哭,一把抱过她的皮肉,任凭那松软的一圈圈切割均匀的皮肉在怀里乱七八糟,任凭自己浑身是血,任凭一个大老爷们,哭得还不如刚才的孙小可!
我生平并没有见证过死亡,尤其是好像美女医生这样的朋友死亡,她的死亡直接点燃了我内心深处的某种愤怒,我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为墨家立功无数,在战国时期,支持墨家帮助弱小的国家取得非凡胜利的机关兽。
突然,我觉得我的嚎啕大哭之中,还夹扎着一种非常不和谐的尖声哭泣,就在车里。我后背一毛,想起了孙小可刚才说的,他们都在你身边啊!那句话。
他奶奶的了,真是见鬼了妈的!
我慢慢地把头转向车的后方,看到了哭成泪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车上的孙小可。
我脆弱的神经已经就要崩溃,孙小可不顾一切地对着我尖叫,边叫边哭。
我大声喊“你到底是人是鬼!我是不是也他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