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河附近的摄像头拍不到选择者死亡的画面,只拍到一名警察在镜头前快速跑过,大约是想回去喊帮手。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选择者已经转移。
在杀死受伤的民警后,被选择者附体的小民警丝毫没有停留,摸摸死者的口袋后就往外走去。
潜渊刚想说跟住他,发现他又回来了,这次他抬起脑袋盯着监控探头,眼神幽深,表情冷漠,甚至还理了理头发。
这是个长相普通的年轻警察,戴着眼镜,面部和身材都没有什么明显特种,属于路人级别。
“他看到我们了?”寻秋池捂着嘴问。
“当然不是。”九皋说,“他只是想起自己刚才在摄像头下杀人了。”
“你想他会怎么做?”潜渊看上去恢复了一些沉着。
“我想?”九皋托着腮帮子,“我想……”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选择者走到摄像头前突然跃起,接着派出所大厅内的画面从就屏幕上消失了。
九皋摊手:“我想他会破坏探头,接着是线路。”
果然,一两分钟后,派出所内的画面一个接一个从电脑屏幕上消失,变为躁乱的雪花点,包括门厅外,院子侧面,大门口,一二三楼层楼道,拘留室,预审室,食堂……
当所有的画面都消失后,九皋说:“下一步就是删除记录。这家伙如此熟练,应该是所内的技术员,平常简单修修电脑什么的,对于机房的一切都很熟悉。”
“总之我们跟丢他了。”九皋长叹一声,无力地倒在他堆满垃圾的床上翻滚。
寻秋池说:“没关系,我认识他呀!”
九皋说:“问题是下一次再找到他的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唉,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唉呀妈呀,我要睡觉了,太困了。”
不由分说,他跳起来把寻秋池按在椅子上:“接下来交给你了,派出所的监控虽然坏了,但是各个路口的还有啊。所以麻烦你把附近各路口的监控调出来,整理出一条线路,看这选择者到底要去哪里。我去睡半个小时就来。”
寻秋池坐定,骂道:“看监控多费神啊,又不加工资!处长,你给我做主!”
潜渊微笑起来,贴着她的耳朵说:“能者多劳。我也去睡半个小时。”
寻秋池问:“你和法师难道不应该立即去现场吗?免得让选择者逃出S市了。现在是半夜,他人又在郊区,至多二十分钟后就上高速了。”
潜渊看了看表,说:“所以啊,那半个小时我是准备在车上睡的。”
他转身吩咐法师:“拿好车钥匙,我们出发。”
法师为难道:“呃?又是我开车?”
潜渊反问:“难道让我边开车边补觉么?”
“可、可现在……我不会开夜车啊。”一谈到驾驶车辆,法师就特别怂。
潜渊用手臂勒着他的脖子往外走:“多练习练习就会了嘛,法师同志。”
“处座,法师,回来时记得给我带奶茶!”寻秋池喊道,“我敬仰你们哦!”
潜渊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没理会。法师说:“好的,大姑娘。”
寻秋池比心。
非常幸运,那位附身在小民警身上的选择者自觉地为寻秋池和潜渊他们争取了时间。
初开始的十多分钟,寻秋池在周边的任何监控里都没有找到这个人,还以为他开着那辆车走了,而道路监控是拍不到驾车人的。她正在干着急,也正在拼命的记录所有能看见的车辆号牌,以便日后所需。突然,她看到亮着双闪的救护车从镜头前一闪而过。
这个时间救护车过来这边,想都不用想是去派出所接那位受伤民警的,可惜他已经牺牲了。反正也没有别的线索,不如先跟跟看,她的目光于是在各大路口的影像中切换,追踪着救护车。
救护车在派出所附近失去了踪影,那是因为派出所内部的监控都被破坏了。过了十分钟,救护车又出现了,顶灯双闪速度飞快,想必是搭载了病人。
“咦?难道那警察没死?”寻秋池顿时高兴了起来,因为救护车通常是不拉死人的。
120急救车如今还是个稀缺资源,不遇到紧急情况不能随意动用。在平时如果急救车到达现场时,经随车医生确认发现患者已经死亡,并且没有救治的可能,他们就会通知殡仪馆来拉尸体,自己则空车返回,这不管是在道德上还是法理上都能解释得通。
毕竟120属于急救系统,收容遗体不归他们管,也是为了提高他们的效率,以免资源浪费。而既然急救车把受伤警察带走了,说明他还有气,至少在医生眼中还有挽救的机会。
寻秋池此时已经完全无视选择者,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救护车上。作为一名警察出身的高觉悟人士,那位伤员是她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虽然从未见过,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关心。
救护车从派出所出来,经过沿河行车道和数个交叉路口,径直往附近的医院开去,不一会儿就进了场院大门。
医院内部的监控和治安与交通监控属于不同的系统,寻秋池自己无法切换,于是蛮力把九皋推醒,说:“赶紧把医院急救室的镜头找出来!”
九皋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那警察没死!”寻秋池兴奋地说,“救护车把他拉走了!”
九皋说:“人没死,那最好不过;如果死了,我们也只能给予人道主义的同情,处长交给我们的任务是寻找选择者,而不是追踪那位伤员。”
寻秋池叫道:“我不管!赶紧给我切医院!”
九皋拗不过她,只好起床把医院急救室的影像调出来,最后发现歪打正着,真是蠢人有蠢福,选择者居然和伤员在一起,他也坐着救护车陪着来到了医院,此时正站在急救室门口和一名医生谈话。
寻秋池得意摊手:“见过未卜先知没?见过一箭双雕没?就我这水平,能不能胜任个正厅级巡视员?我现在立即通知处座去抓人!”
九皋说:“大姑娘,麻烦你低下头,你的鼻子再翘高一厘米的话,天都要给你捅破了!”
寻秋池和潜渊通完电话,挠挠鼻子,又露出一点困惑的神情:“你说他为什么不跑呢?”
九皋凝视着屏幕,注意着选择者的一举一动,缓缓说:“首先,他并不知道我们在监视他;在被选择者附体之前,那位民警也没想到会有人黑进公安的网络,脑中也没留有那样的印象。所以选择者损毁了监控后,就以为在派出所大厅发生过一切都是秘密。既然只有天知地知他知,那他就从容多了。”
“其次,老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最高级的掩护就是不掩护,他还是随波逐流继续做那个人就好,总有机会脱身。选择者嘛,都是老江湖了。”
寻秋池看着屏幕说:“我觉得他并不想听那个医生说话。”
“换做你,你也不想。”九皋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你毫不关心正在急救室躺着的那个人,前一秒你还想杀了他,可惜未遂,所以此时你应该生气,而不是听医生护士絮叨什么急救方案。”
寻秋池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刚才潜渊说了,他最快还要40分钟才能赶到医院,我们得保证这人在此期间不能离开。”
九皋一边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边说:“简单,我能在一分钟之内找到这个人的手机号码。你盯着他,看他什么时候和医生结束谈话。你要有一定提前量,因为医院监控视频传到我们这边会有几秒钟的延迟,这个是线路造成的。”
寻秋池闻言,立即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约莫过了两分多钟,她小声叫道:“谈完了,他正在签字!”
九皋瞥了一眼,说:“好,就现在!”
他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响了几声后,对方迟疑地接起:“……喂?”
九皋压着嗓子说:“波波,我是爸爸,你今天晚上值班呀?”
对方愣了几秒,经过盘算后答道:“爸爸,我有事,回家再跟你说。”
这边的九皋张着嘴无声大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白白地就让人喊了一声老子,占老便宜了!
他说:“别挂别挂!你妈妈身体不舒服!”
选择者是无情的,同时也高度理性化,理性化的意思是,不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在他心中总有一个“合理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寻常为人子女者的回答应该非常急迫和担忧,会赶紧问:“妈妈怎么了?”而不是挂断电话。
选择者于是合理地问:“妈妈怎么了?”
“你妈妈心脏不舒服,刚才睡觉睡到一半,感觉喘不过气来。”
九皋故意拖延时间,反正他也是废话张口就来:“她爬起来感觉头晕想吐,又吐不出来,也不晓得是不是还是心脏手术的后遗症。去年做的那个搭桥手术真是失败,早晓得应该到上海的大医院去做的,结果在人民医院,碰到一个蒙古大夫,说起来还是什么科主任的,就拿你妈妈当试验品练手,横割一刀竖割一刀,整整开了六个小时的刀,苦头么吃尽了,胸面前么那么大的刀口,触目惊心啊……”
选择者屡次想打断,竟然都没有成功,九皋就这么滔滔不绝、毫无磕绊、一气呵成地说下去,每句话之间的间隙不超过0.1秒,让人插不进一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