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直射点渐渐向北回归线靠近,过了惊蛰节气,虽然气温仍然较低,但微风吹面已经不是那么刺骨。江南的好时节刚刚开始,万物复苏,然后春天将以让人应接不暇的速度覆盖而来。
阳光晴好,寻秋池早晨起来后就蹲在厨房里剥笋,想做个雪菜鲜笋炒毛豆子的小菜。
冬笋比春笋精贵,再过一阵就吃不到了;毛豆子还是去年冻在冰箱里的存货,新鲜毛豆要到夏季才能上市,另外居然还有人不知道毛豆和黄豆是一种豆,毛豆长老了就是黄豆;至于雪菜,那是江浙一带的居民厨房标配,硬通货。
美华金属加工厂粉尘爆炸事件渐渐平息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过了约有半个月的消停日子。江山太平,河晏海清,国泰民安,选择者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是他们,华东局别的行动处也有如此感觉,比如四处的燕语闲得发慌,居然在聊天软件上问寻秋池看什么美剧;再比上海的华东局分局长大妈屁事没有,决定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要搞什么基层组织建设研讨会。
然而放眼全国,却是有点儿小灾小难不断的意思,新疆和甘肃在一周内分别发生过两次浅源地震就不说了(反正也发生在无人区的,没有造成大的财产和人身损失),贵州不同城市的不同山区相继发生三次山体滑坡也不说了,在一向还算平安的中原地区,居然连续发生了两次踩踏事故。
一次发生在某商业活动现场,原本秩序良好,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人群居然蜂拥起来,把主办方的服务台都推翻了,造成了2死13伤的悲剧。后来警方虽然地毯式摸排,却横竖查不出那个吼了一嗓子的家伙,也是怪事。
另一次就叫人痛心了,踩踏发生在一所小学校内,由于动线设置不合理,一个班级的孩子在下楼梯时碰到了横向穿越的另一个班级,一瞬间就发生了踩踏,老师虽然赶紧伸出援手,但已经来不及了。两个班级都是低年级,孩子们年龄小没那么灵活,被压在底下的孩子也没有力量挣脱,最后事故造成了3名小学生死亡,重伤2人,轻伤11人。
这些天灾人祸和选择者到底有没有关联呢?这不太好说,各地的反选择委员会也都参与调查了,至今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偌大一个国家,山河辽阔,十几亿人口,就算没有选择者作祟,日常也是会有各种事端发生,地球和人类社永远不会风平浪静。
老子有云: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福祸依存,转化不定,平静的水面下波涛起伏,这才是生活的本质。
刚过七点,潜渊便也起床了,抓着一本书坐在书桌前发愣。
他对工人新村地震试验的事始终耿耿于怀,每隔几天就要想到一次,他想日本的地震专家千里迢迢请他们过去,只为了说那么几句话,那必定是非常重要的警告,尽管现在依旧毫无线索。
他走向厨房,看见寻秋池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忍不住开口问道:“袜子洗了没?”
寻秋池翻了个白眼,说:“死切!”
潜渊笑起来:“我担心你五六天洗一次袜子,把洗衣机都熏臭了。”
寻秋池说:“我有很严重的脚气,就算每天洗一次袜子,也能把你的洗衣机熏坏。”
潜渊故意捂住鼻子:“口出污秽之语,让我怎么敢吃你炒出来的小菜?”
寻秋池白眼二连击:“矫情,那你怎么敢吃九皋炒的菜?”
九皋正好起床上厕所,无意中听到了,立即为自己正名:“首先我的脚咸酸可口,其次我从来不炒菜!”
潜渊笑骂:“滚你的吧!烦死了,哪儿都有你!”
“哼!”九皋仰头,鼻孔朝天,继续回房睡觉。
寻秋池说:“处座,我建议咱们四个得排一张值班表,今天谁做饭,明天谁洗碗,后天谁拖地……统统在表上明确体现。省得处里某些同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不劳而获的地主阶级剥削生活。喂!说你呢九皋!”
九皋远远地喊:“哥们没听见!听见了也当听不见!”
寻秋池继续:“比如做早饭一项,就应该由法师承担,不然他早上四点多钟起来干嘛呢?”
潜渊含笑拉开冰箱,把里面的早餐食材一样一样往外拿:“人家早起是为了做功课。”
寻秋池说我也做功课啊,我还跳操呢。两人正在说闲话,法师敲了敲厨房门,把台式电话的分机递进来,说:“靳老。”
潜渊接过,捂住通话口小声问寻秋池:“你觉得他第一句话是什么?”
“钓鱼吗。”寻秋池说。
老靳最近在公安局里退居二线,闲着没事做,天天来约人出去钓鱼。问题是现在天气才刚刚和暖,不管是家塘还是野塘,里面的鱼儿都不太吃食,钓鱼那是白费功夫。
九皋倒是愿意陪他下棋,奈何老靳臭棋篓子,悔棋赖皮,棋风极差,几盘之后九皋忍无可忍,和老靳拍桌对骂,直接撂了挑子。
潜渊刚把耳朵放在听筒上,老靳果然问:“七处长,钓鱼吗?我知道哪哪有个私人鱼塘,面积多少多少,里面养着什么什么鱼,承包人是我同事谁谁谁的侄子,想去开开眼界吗?”
潜渊其实挺喜欢钓鱼的。他是老人家习性,运动时也倾向安静,最合适的比如山溪野钓,园林园艺,泛舟湖上……但他不喜欢初春钓鱼,旷野吹冷风,这不是找罪受嘛!
他刚想拒绝,突然听到手机在口袋里叮铃一响,进来了一条短信。他点开看,顿时就怔住了,问寻秋池:“什么意思?”
寻秋池接过他的手机,见短信是燕语发的,只有寥寥几个字:看电视,大火。
潜渊匆匆挂断了老靳的电话,往装了几十台电视的九皋房间走,法师不明所以地跟着。九皋已经在看了,见两人进来便说:“好奇怪。”
潜渊问:“什么奇怪?”
九皋说:“是浙江K市的一个娱乐城着火了,电视上正在直播救火实况。问题是现在这个时间娱乐城不营业啊,怎么会烧起来呢?”
“电气问题。”潜渊简洁的猜测。
他在电视前站定,看了十多秒后眉头越皱越紧,问九皋:“年后分局是不是新成立一个‘预备十三处’就在浙江K市?”
“有吗?”九皋挠头。
法师回答道:“有的,华东局发过通知。‘预备十三处’还在筹建中,等人员都到位了会考虑成立正式的行动处。”
潜渊捏着下巴:“我听说,‘预备十三处’的办公地点就在一座娱乐城里,这个会不会……”
他话没说完,燕语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她居然打的是卫星电话,所以当“滴滴滴”的老式蜂鸣声在九皋房间里回响时,每个人都花了半天才想起是角落里那台又粗又笨的话机。
即使电话里看不见对方,也能听出燕语的愤怒:“混账东西,简直反了!”
潜渊心想,果然。
他问:“怎么了?”
燕语十分没好气,但并不是冲着潜渊来的:“唉,还能怎么了?都被人家骑到脖子上拉屎了!电视里那座着火的娱乐城,是咱们华东局新成立的‘预备十三处’的办公地点,我们处的大张前一阵子被调动走,就是为了去筹备这个行动处。”
“那大张呢?”潜渊问。
“大张没事,好好的,预备处里还有两个人也平安,”燕语说,“问题是房子没了呀!”
“是办公地点泄露了,还是意外?”
燕语冷笑,反问:“你说呢?我的潜渊大处长,世界上哪来这么多意外?”
潜渊怔了片刻,说:“这么说,华东局分部的错误被重复了?”
在上一次的失误中,由于华东局行动一处白鹭的轻率,选择者在跟踪他的过程中得知了分部的大致地点,这才守株待兔把前局长贤和给干掉了。
——顺便说一下,如今华东局分部把入口改了,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进去不是那条老路,要迂回许多。
燕语啐了一口,她对贤和那种光吃饭不干活的蠹虫可没有丝毫的尊敬:“呸,不管是白鹭还是贤和,那些个蠢货是自我暴露自寻死路,能和我们大张相提并论吗?大张花了多少时间才敲定了办公地点,结果被人出卖,这下好全部烧光!”
“被人出卖?”潜渊十分不解地问。
九皋和法师把耳朵凑近,示意他用外放功能,好让大家一起听。
燕语说:“就是告密啊,不然怎么会烧起来?他们刚刚把家具搬进去。”
“是谁?”潜渊问,“谁会出卖大张以及预备十三处?”
燕语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咱们组织里可不止一个叛徒。九皋,你在边上听吗?”
九皋提高嗓门说:“我在啊,四处长!”
燕语问:“你还在监听监控组织的通讯网络吗?”
“嘘——”九皋急忙撇清,“大姐头,你可别乱朝我身上破脏水呀,我可什么都没干!”
燕语冷笑:“得了吧,我在组织里整整一百年了,你是什么鸟儿我几十年前就看出来了。放心吧,我能确保咱们这通电话没旁人听着,你给我记住,咱们组织里尤其是华东局有坏人,所以当你发现端倪的时候,不但要告诉潜渊,也麻烦通知我,我亲自收拾他们。”
潜渊望向九皋,后者立即摊手作无辜状,因为他迄今确实没发现什么坏人的端倪,向天起誓。
于是潜渊对燕语说:“我明白了,咱们互通有无。”